“哦哦,是你成仙前的事?看来你有因果未了?可仙鹤王早过了奈何桥,现在都不知道转到第几世哪个道了。”阎罗啪啪翻着生死簿,拧眉道,“这段肯定是我四百年前抄的,那时候我顶喜欢草书咳咳,总之这不算什么大事,他死的时候你还在穹庐峰上修道呢,他不会怪罪你的。”
孟琅怏怏不乐地说:“可我把他的尸骨弄碎了。”
阎罗长长地“哦”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尴尬:“要不,你把他再拼回去?”
“他还有后人吗?”
阎罗又“啪啪”一顿乱翻:“有个女儿死了。儿子活着,继了位,然后,呃不是,这都五百年过去了,确实有点难找要不,你过几个月再来,我把这生死簿好好整理整理”
孟琅转身就走。他太了解这位老朋友的秉性了,这位酆都天子对公务没有一点兴趣,天天拿生死簿当练字帖,指望他找到仙鹤王的后人无异于白日做梦。
他回了古战场。这的黑雾已经稀薄许多,一个巨大的身影在原野上狂奔,所过之处众鬼皆藏伏不出。那巨尸一会往左,一会往右,一会停下趴在地上,一会站起来茫然张望,当他怎么都找不到孟琅踪迹时,便狂暴地捶打起坚实的土地,不一会就将大地锤出一个深坑。
突然,他站起来,侧耳谛听。当他确认了孟琅的脚步声时,立刻狂奔而至。孟琅赶在他出手前从破烂袖子里掏出棺材,“哐”地一声放到地上。
“楠木的,合乎帝王之礼。”
巨尸刹住脚,孟琅打开棺材,介绍道:“尸体我拼好了,棺材里面施了法术,这具尸骨以后不会再散了。”
巨尸在棺材边蹲下,伸手摸索棺木的边缘。这时,孟琅突然一掌拍在他脖子后面,巨尸一蹦而起,眨眼就跳到几丈开外,大手捂着脖子,鼓肩捏拳地对着孟琅。丝丝银光从它手指间漏出,那下面是一枚纹印。
孟琅看向自己掌心,那上面也有一样的印记。
“这是生死契,不过,我是主契,你是从契,我死你会死,你死我倒不会死。”孟琅抱歉地说,“你是青煞,我必须杀了你,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弄清楚你跟仙鹤王是什么关系在那之后,我会帮你找回头颅,让你完完整整进入轮回。”
巨尸闻言,更加紧张愤怒。孟琅补充道:“对了,有这生死契在你可不能打我,否则我伤多重你也伤多重。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仗着生死契就对你怎样的,除非你做了恶事。别傻站在那了,过来跟大王最后告个别吧,我要把他送到鹤城,那是仙鹤旧都,是他该安息的地方。”
巨尸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显然不信任孟琅。孟琅也不急,就站在那等着。好一会,他退开几步,提醒道:“我合棺了?”
巨尸立刻跑到棺材边,跪下来抚摸骷髅冰冷的颧骨。它的动作很轻,很轻,古战场上,微风卷起了一抹轻尘。
巨尸细细地摸索着那具骸骨,一种无声的颤栗从它粗长的指尖迅速扩大到全身,它将脖子紧紧抵在棺材上,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孟琅毫不怀疑倘若它有口,此时必会放声哭泣,倘若它有眼,此时必会潸然泪下。
可它什么都没有,于是只能像现在这样无声哀悼。然而那沉重的悲伤却渗透进每一寸空气,荒凉的长风卷过这片残破的土地,发出了阵阵悲鸣。
孟琅望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他此时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这是青煞,即使它和仙鹤王有关系,那也是青煞但是,他已经不愿意再亏欠任何一位故人。他亏欠他们的实在够多了。
反正有生死契。孟琅想,他随时可以杀了这青煞,只要他豁出性命。
孟琅将古战场上的孤魂野鬼抓尽后便准备离开。他看着巨尸那光秃秃的脖子,犯了难。
“可不能这么让你出去,得给你弄个头”孟琅在袖子里挑挑拣拣,半晌,他高兴地拿出一个酒葫芦,“就它吧,捏个冬瓜脸正合适——咦,人呢?”
眼前哪还有巨尸的踪影。孟琅跳上一块石头张望,仍看不见那个大块头。他放弃寻找了,扯开嗓子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扔棺材啦?”
脚下巨石突然一震,孟琅差点摔倒。紧接着,巨尸便愤懑地从石头下爬出来,仇恨地“瞪”着孟琅。他无奈地解释:“你不喜欢冬瓜脸也没办法,我琴棋书样样精通就不通画咦?”
巨尸从石头下拖出了一具骷髅,它身上的皮甲早已腐化,可脸上那张黑色狼面具却顽强地残留下来。孟琅拿起面具一吹,它便光洁如新了。他疑惑道:“又是狼?”
这两天他时不时会遇到这种戴狼面具的尸体,看来是一个军队的。
“你喜欢这个?也行。”孟琅将面具扣向巨尸,它却左躲右闪,十分抗拒。
孟琅纳闷道:“你不喜欢这个面具?”
巨尸摇头,警惕地捂着脖子。
孟琅了然,嗤笑道:“我是要给你造头,不是要给你再下什么咒术!一个生死契已经够了,我可没那么多灵气挥霍。”
巨尸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孟琅突然想到了百川真人那个鸟弟子,也是这个难伺候的脾气。他把面具扣在巨尸脖子上,刹那间,面具后便长出了又浓又密的黑发。巨尸惊疑不定地摸着脑袋后的头发,那样子让孟琅不禁哈哈大笑。
“你可是青煞,胆子怎么这样小?行了行了,咱们上路吧。”
他说完就走,再不回头。巨尸迟疑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远远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