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话,晏元良松开掐着她颈子的手,倏地转身朝牢房外走去。
宋卿月定定看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又定看牢门被关上,被铁链锁起。
她抬起手,重重抹去唇角血迹,背靠着墙一点点滑下,半蹲着身子,将头深深埋入臂弯里。
良久后,她先是低泣出声,随后纵声大哭,紧抱双臂的手指一点点深掐入肉。
身体的痛,能稍缓宋卿月灵魂深处的痛楚——因自己任性,所嫁非人,陷双亲凶死的痛!
……
路程愈远上京,气温便愈寒,尤其是今日又下了一场冬日里的初雪。
丢棉扯絮的大雪中,官道上遥遥驶来一队车马。
五辆马车前后相接,每辆车都装饰得金雕银绘,富丽华贵。其间,尤以中间那辆马车最为宽大。
崔康时从来不亏待自己,尤其是出远门,这半月路程以来,他的一应出入衣食,皆是最舒坦的方式。
虽车外风雪交加,寒风刺骨,但马车内除却宽敞还甚为温暖。
马车内燃着铜炭炉,炭上煨着驱寒暖身的姜黄酒,淡淡的酒香与厢内的熏香融合,再加之马车微颠,让他睡意融融,倚着背后的锦垫,一双圆眸将眯欲眯。
怕他着凉,身侧的侍女取来一张羊绒薄毯,轻轻覆于他身上。
忽地,骑马伴行车畔的府卫轻轻叩响车窗,难抑兴奋道:“主君,郦阳城到了。”
崔康时睁开眼,一掀帘子望出去,果然见官道尽头,郦阳城城门于大雪中若隐若现。
“今日雪大,便于此地暂歇一宿。”
一个时辰后,郦阳城最豪华的东来客栈上房内,崔康时临窗而坐。
他浅啜着婢子沏来的明前飘雪茶,一双眸子望出窗外,欣赏起冬日里这场初雪。
慕儿最爱雪天,尤其初雪过后,她总连哄带骗地,要他一起去望春山踏雪赏梅。
彼时是在博陵,当慕儿立于望春山的红梅林里,大雪压枝低,枝下人浅笑,雪无人玉,花无人娇……
正怔怔出神间,有人叩响屋门,他淡淡使了个眼风,即有婢子上前打开门,将来人放入。
来人深青色冬袍,斗笠罩头,带了一身风雪于他所坐的席榻边半跪而下。
“禀主君,肃洲已解封,阻滞的商队也已入城!”
“来,起来喝杯热茶,将情况细细道来!”他微微一欠身,温和道。
那人谢过后脱下冬靴,盘腿坐上席榻,手捧婢女递来的热茶,轻声缓语。
“边关确实起了战事。这场战事从九月末打到此月中才算打完,所以才封锁了河西四洲。听说河西都护郭兴带兵三十万,共领关外友国支援的三十万兵,击退了南阗来犯的八十万大军!”
崔康时原本闲淡的眸子定住,执杯的手一颤,失声:“南阗?八十万大军?南阗国君疯了?倾全国之力出兵?”
“主君勿忧,虽南阗不敌,但也未伤及国本,加之又是冬季,南阗货物紧缺得厉害,并未遣人送信拒收货物。”
崔康时闻之,遂舒出一口气,微抖着手将杯中续满热水。
“另外,郭都护带兵十万回京述职,即将过路郦阳城。我看主君最好明日动身回京,以免被过路的大军抢了先,阻滞于路上。”
崔康时深拧了眉,望向窗外,一默良久才道:“回京述职还敢带十万大军?我看疯的只怕不止南阗国君……”
“敢带兵回京,那应是得了兵部与圣上的准许!”府卫笑道。
“你一路风雪,八百里加急回来奔波,应是累得不轻。”崔康时招手唤来一婢子,“去,写间上房,领人去好生歇着。”
婢女笑盈盈应了,领了府卫出去。
天将暮,崔康时本道早些歇着,谁知门又被叩响,待来人被领入,他眉头立时一跳。
滑下席榻,他趿着鞋问:“钟伯,大雪天的,你怎地来了?”
出行时,钟裕送了他一日行程,随即返京代他处理京中事务,怎地半月后又撵他到郦阳城来?
老管家钟裕须眉沾雪,未待婢女上来为他解去青狐大氅,双眸含泪向崔康时一跪,颤声:“主君,求回京,以救宋娘子,救我家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