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江年被将士们扶出营帐,等近了城下,他推开扶着他的将士。
阖目缓过扑天盖袭来的昏眩,他站稳身子,抬眸朝沙洲城门上望去。
老都护缚着双手,悬吊在城门顶上。白缭乱,衣袍褴缕,晃荡如染了霜的枯叶。
即墨江年黯沉的双眸泛满水雾,张了张口,却只能出嘶哑的声音。
他招手唤来一位将士,覆唇向将士耳边……
将士频听频点头,稍后,大声朝城头高声:“刘文元,你手中已没了筹码,郭老帅便是你唯一的护身符。郭都护活,你便活;郭都护死,沙洲便是你的坟墓。”
刘文元微敛了虎目。
他安能不知郭都护就是护身符?他不仅要郭都护作他的护身符,还要郭都护符作沙洲城的护身符!
只要能拿郭都护挡下月泉驻兵一日,南阗大军便多近一步,他的胜算也便多一成。
想虽如此,他依旧向那个静立不动的人高声:“即墨江年,事已至此,你道我还惜命?只要你胆敢攻城,我定让郭兴死在你眼前!”
即墨江年伸手哑声:“弓弩!”
随即有将士递来弓弩,他接过,满弓放矢,一箭射向刘文元。
再搭一箭,却是射向郭都护。
刘文元躲避后,探头一看射向郭都护的箭,慌忙高声:“扯起,快将郭兴给我扯起来。”
悬郭兴于城头是为拒阻大军攻城,他竟忘了即墨江年最厉害的,便是百百中的弓弩。
话头未落,即墨江年一箭堪堪射中悬吊郭都护的粗绳,粗绳立时被箭头削断一半,老都护的身子也随之晃悠不停。
城头府兵惊声大叫,手忙脚乱将郭都护拉上城头,即墨江年唇角随之微微弯起。
刘文元若当真不惜命,自然任由他射断悬吊郭都护的绳子,任其落下。
所以,既然刘文元惜命,郭都护便暂时无性命之虞。
刘文元见即墨江年不吃这套,委实没辙,抬眼望望渐暗的天穹,时间已迫近攻城之时。
待到月照朗空之际,刘文元怆惶于城头焦急奔走。
此前,他将守城军将领暗里斩杀一尽,派了都督府的人接替职位,领着守城军八千兵卒尽上城楼戒备。
他带着官员细细检查阻击攻城的火药,檑木,檑石,油火箭矢等。
守城军兵卒用眼角余光斜觑这位焦头烂额的顶头上司,人人神色淡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刘文元由来警觉,感知到城军异样却分毫不敢呵斥,打罚。
城中守城军八千人数,而都督府府兵加上官员不过数百人,他只能一遍遍口许厚赏,以利诱之。
时辰一入子时,城外连绵的军营内燃亮火把之“海”。
三十万大军齐出,列阵城下,骏驹拉鼓车前出。鼓手高扬起鼓槌,鼓槌落下,第一通鼓点震彻沙洲城。
“通通通……”
刘文元惯听这摧心裂肝的战鼓声。
彼此与靖王出征,他于万军之中每听战鼓,无不激动得浑身颤抖。
眼下他亦颤抖,但这颤抖却是害怕,害怕藏身于城外军营中的那个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