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祁连雪山夏日冰融后,雪水奔腾成河,穿大漠而来,经河西四洲一路向东。
是以,即便烈日如灼,但这条途经沙洲而过的雪水之河依旧寒凉刺骨。
浸身于河水之中,他灼热的身躯凉下,纷乱的头脑静下。
浮水于面后,他淡看四位护卫泼水嬉戏,脑中却过着方才听来的话。
南阗国君韦莲昊焱,何时与河西都督刘文元扯上了关系?可与河西都护郭兴也有关系?
河水本凉,一思及,连他心也凉透!
有护卫大声问他:“靖王,月泉驻地就在近处,可要前去一探?”
“不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入河。
脑中本应想着安王、想着南阗、想着刘文元,偏却浮出一张娇若杏雨梨云的脸。
宋卿月仰着湿漉漉的眸子,娇嫩的唇瓣微启微阖,他心腾地就是一醉,覆唇上去……
口鼻呛入冰凉的雪河之水,他回过神,猛地浮了上去。
游回岸边,他手扶岸边一株斜倾入河的胡杨树,连连大咳,身子震颤如风中落叶。
缓过了神,他冲依旧在河里嬉闹的护卫喊,“回了!”
身上的玄色短打劲装湿透,血迹涤净,回沙洲的路上便已干爽。
回了客栈,夜里,打探消息回来的护卫,将收集的信息悉数通禀……
当京城中,靖王谋逆被诛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之时,千万里之外的河西根本无所闻听。
安王借口劳军到达沙洲后,外扬的消息则是:惠妃病危,靖王回京候奉,一时抽不了身回关。
月泉府兵军中皆知靖王接圣旨回京一事,自然深信不疑。
安王又给了郭都护呈上尚书令的书信,要其拔十万大军支援西弥以防南阗。
讨兵与出兵的整个其间,都督刘文元全程陪同安王。
兵西弥国境后,安王却变了脸,于军中宣扬靖王联手西弥国谋逆叛变,要西弥国君交出国境内靖王五万亲卫。
靖王的亲卫将士摸不清局势,不愿背负谋叛之罪,更不忍西弥国君难为,全军脱甲弃械徒步归关,半道却被安王带去的十万大军坑杀……
靖王五万亲卫精选于月泉驻地府兵,两军多年来相携作战,军之中各有彼此的亲人袍泽。
当安王下了屠戮令后,十万大军本就疑惑靖王谋逆之事,眼下更让他们屠戮亲人袍泽,何忍动手?
见将士们不从,也正是刘文元威迫恐吓,那十万府兵才哭着放箭……
刘文元说,安王就是他们将来的皇上。靖王五万亲卫皆为叛贼,若不诛尽,月泉驻军定迎来朝廷的雷霆之怒。
而这一切,直待十万大军归营,郭兴郭都护才悉知,遂一病不起。
……
即墨江年问:“从何处探来的消息?”
打探消息的护卫回禀:“月泉驻军将士守在都护府外两月余,郭都护却称病不见。我听将士们牢骚不断,遂上前寒暄得来的内情。”
他本已宽衣卧榻,闻完掀褥而起。
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对面防卫森严的都督府,陷入沉思……
刘文元已非与他并肩驰骋的刘大哥,显然与安王达成了某种交易。
但他不信,视他如己出的郭老都护,与卫公亲如同胞的郭都护,会和刘文元一样……
南阗大军直奔沙洲城,而月泉驻地将士们却守在郭都护府外求见老帅,似乎对南阗异动毫不知情。
南阗异动,刘文元显然知情。
安王千万里之遥直奔沙洲而来,仅为屠戮他五万亲卫,岂不杀鸡用了宰牛刀?
想到刘文元与南阗的往来,他心中一冽,莫不是安王与南阗……?
自窗口转身,他道:“都穿戴一齐,是时候去一见老帅了!”
“是!”护卫们齐齐轻应。
他穿好衣,束好布甲,插好短刃,臂上绑好袖箭。
拿起玄铁面具带上,领着护卫们出了客栈,融入暗蓝色的夜幕里。
……
都护府,郭兴卧房所在的后院。
时近子时,即便沙洲入暮时迟,也应是灯灭人歇之时,可后院檐沿悬着牛皮防风灯笼,照得整个庭院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