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观闭上双眼,待泪痕风干,收起小葫芦,侧头看向刚毅时,却见刚毅坐在马桶上,手里抓着半块白兰瓜。风吹皱他的衣衫,他却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冷观走上前去,未行几步,刚毅手里那块瓜却突然掉到地上,冷观吓得一怔。
呆了片刻,冷观定了定神,又走到刚毅身旁,偶然瞥到方才那半大袋子白兰瓜居然只剩了几块。他这才注意到刚毅的脚下的白兰瓜皮已经堆起来一座小山。
“刚毅?”冷观摇了摇刚毅。
刚毅仍垂头不动,一股臭气却从他身下渗了出来,飘满半空,冷观下意识地嗅了一嗅,登时翻起白眼。
冷观干咳了半天,抬头望向那四辆轿子和诸位王公大臣,见他们仍站在原地看戏。
冷观憋了一股气,转过身来,伸手碰了碰刚毅鼻息,竟已气绝。
他脑袋一震,弯下身来,却见刚毅五官扭曲皱紧,显是最后一刻仍受尽痛苦,嘴里尚自含着些许瓜瓤,嘴角瓜液如涎。
冷观凝望着他的面孔,突然眼眶和鼻端泛酸,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他用余光瞥着那第一辆轿子,只见慈禧正小心翼翼掀着帘子一角,透过帘缝观看,脸上似还有宽慰之色。
“这天下的苦难,似乎多是你这老妖婆害的。”冷观心里想着,突然拔步,直奔那轿子而去。
慈禧望见,慌忙放下帘子,大叫道:“护驾,护驾!”
李瑞东拔出长刀向前,冷观举枪便射,被李瑞东“当”的一声,挥刀把子弹拨个过。
冷观见状,笑道:“不愧是大内飞鹰。”左手从腰间又拔出一支手枪,对准李瑞东。
李瑞东见状大惊,慌忙跳开。
冷观把左手枪一抖,叫声“biu!”,飞步直扑进慈禧轿子,李瑞东这才发觉,此手枪非彼手枪,此手枪乃是由冷观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以90度夹角组成。
此时冷观杀进轿子,慈禧却也已从窗子上扑出轿外,一步三摔,躲到李莲英和李瑞东身后,众王公大臣也急忙赶来护驾,站成一排。
李瑞东见状,挥刀刺向轿内,却刺个空,定睛看时,冷观却已从另一边窗子扑至轿子另一侧,一招“猛虎下山”,左手变掌为爪,一只手竟把那轿子直直拎起,朝着众人掷来。
李瑞东却认出这一爪的路数,不禁大惊,心下寻思:“此人……是佛山黄飞鸿门下?久闻黄飞鸿大名,未曾一见,不如与他交个朋友。”
但此时那轿子已向众人飞来,李瑞东举起长刀,径直扎入轿壁,把刀一甩,轿子“咔嚓”一声,裂为两半,砸起满地沙尘。尘埃之间,却见冷观已纵身逃去,眼看就要跳下矮丘。
李瑞东刚要叫住,但见慈禧脸色不好,又碍着她的面子。正自踌躇,半空里“砰”的一声枪响,冷观扑倒在地。
惊骇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从矮丘边缘爬上一个人来,身穿官袍,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头戴起花金顶官帽,几点微须,憨厚的一张圆脸。
慈禧定睛望了一望,发笑道:“是他呀。”
那人低着头,扯着长袍,一路小跑来到慈禧面前,不由分说,跪下便拜,高呼道:“太后吉祥!罪臣山西巡抚毓贤给太后请安!”
“起来罢。”慈禧悠悠地道,“毓大人不是罪臣,是忠臣,咱家晓得。哪日朝廷要拿你问罪了,你须知那也是受洋人所迫。”
毓贤不住地磕头,高声道:“臣抓洋人,如网中捉鱼。上个月在巡抚衙门,臣已将山西境内洋人教徒,男女妇孺老幼上下共一百九十一人,以及崇洋教的汉奸及家属一万余人,斩杀殆尽。臣报国之忠心,日月可鉴,虽死心甘!”
“好,好!”慈禧道,“毓大人之壮举,虽一时为洋人所忌,久后必名垂青史。”
“谢太后!谢太后!”毓贤又磕了一回头,说道,“今日微臣来迟,不知有贼行刺,好在已被微臣手刃。府中文武众官数百人,已在前方郊野跪迎太后銮驾。请太后起驾。”
慈禧侧头瞧了一眼已碎成两半的轿子,正在沉吟,毓贤忙道:“待微臣为太后搬取轿子来。”
“麻烦。”慈禧道,“小贵砸,你请皇上下来,与皇后同乘一轿去。”
“喳。”崔玉贵去了,掀开帘子说了会话。
不多时,光绪帝蔫蔫地下了轿,往慈禧这边微瞟了一眼,忙转过脸去,被崔玉贵扶着,僵直地走向后面的轿子。
李莲英则搀着慈禧,闲庭信步,慢慢登上了最前面的轿子,垂下轿帘。
军士给刚毅收了尸,毓贤起身,在前带路,李莲英叫声:“起——驾——”
众人护驾前行,趟过冷观的尸体,走下焦黄的山丘。
不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万岁”“万岁”,在繁丘日影之间,摇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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