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心想自出山以来,所遇诸对手,唯记得阳谷丐帮农舵主那招“亢龙有悔”,可称刚猛之至。
只是这猛掌遇上猛子弹,也只有挨打的份,虽如此,也难掩“刚”的必要性,毕竟凭“柔”更难对付。
若能在这“刚”里融进蓬莱派之“柔”……
他想起方才避石击土那一掌,和对战黑蛇时避口击头那一掌有些类似,都同有刚柔在其中。
顾旸沿着这条路子想着,面对身前的两根树枝,便使出那招他所“学”来的“亢龙有悔”,一掌拍向上面那根树枝,掌至半程,却忽然折向下面的树枝,拍得那树枝晃了几晃,但力道显然不够。
顾旸并不灰心,毕竟方才只是小试一下。他定了定神,再度猛力向上面的树枝拍去,又忽地击向下面的树枝。
中途手掌游动拂转之时,顾旸尽力去把力道保持住,以不被转向所削弱,但一掌拍出,那树枝仍然只是晃了一晃。
看来古人说得不差:“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以刚猛之掌对敌,讲究的便是从此处到彼处,无所流连,无所迟疑,直截了当,全力灌注,一掌拍倒。想半途转向而不失其力,谈何容易。
等等!
顾旸忽然想到,半途转向行不通,他可以提前转向呀!也就是半途的半途,四分之一处。毕竟这掌路之紧要不在前半程,而在后半程。
他又一掌推出,紧接着飘转向下,扑地一下,那下面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顾旸大喜。
但他因此而喜,只是次要,更重要的是他注意到了一个现象。
他打的是下面的树枝,可上面的树枝也随之震了几下。
顾旸心中灵光一现:“我蓬莱派掌力,讲求一个先后至。若能利用此理,以一掌而击两处,岂非大妙?只是这手掌半途转向,上枝所受之力显比下枝轻太多。……莫非是我把一道掌路分成两截、内含停顿所致?”
顾旸便走到另两条树枝前。这次出手时,却不再刻意转向,虽仍灌注巨力,却是把整道掌势浑融一体,顺滑击出。
这一掌以拍向上枝之基,而蕴拍向下枝之势,正中下面树枝,咔咔两响,上下树枝竟一齐断裂。
顾旸激动万分,拍手大叫:“好!好!”
个中原理,却是他以猛力击向上枝,出掌之后,顺滑变轨,最终落到下枝之上。如此这般,虽未击及上枝,却有一股柔软浩大的残力汹涌而至,这是虚的。
那掌稳稳拍在下面的树枝之上,这却是实打实的“亢龙有悔”的阳刚直猛之劲。
刚猛之力落下,似消非消的又带起一些柔劲后而来,混在刚劲之间,尽情扑在那下面的树枝之上。
而这刚柔并济、先后至之掌力,也就是武当派、蓬莱派一脉所独有、也是独擅的。
如此算来,那上面树枝受了一记柔力,下面树枝受了一记硬力、一记柔力。而顾旸仅仅出了一掌,只是中途变轨,便能分击两处而施三力。
方才几回,都未达此效果,都是因为顾旸在手掌转向之时,太过刻意,把一条完整的掌路硬生生分成了两截。
而当他偶然捕捉到一点灵光之后,击出的一掌从力到路,都浑然天成,终臻此奥妙之境,也难怪顾旸如此激动。
顾旸欣喜之下,换了四五棵树,以方才的掌法,融会于双掌之间,一齐出,接连打下二十几条树枝来,忍不住大声喝彩。
四周的夜静悄悄,他的声音回响过后,仍只有春风动,竹蛉吟。
他心中莫名一股落寞。
他创制出如此精妙的掌法,终是无人欣赏。
想到“人”,他忽然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他以后要面临的是对手,可能是从未对敌过的高手,更可能是抱着步枪的洋鬼子。他们都是人,而不是什么树枝,不会站着让他乖乖地打。
便是这掌法真的生效,等他第二次出手,也很容易被识破反制。
于是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问题。
一个是这招掌法还应再加完善,比如补充一些障眼法之类的动作。
一个是他需要创制一套完整的掌法,不能只有这一招。至少要有十招,二十招。一套掌法使出来,随心变换,任意处之,方能让对手眼花缭乱,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先想这一招罢。他还需要融入一些别的动作,迷乱敌人。
他闭上眼睛,眼前闪过出山以来的交手过的一个个对手。
从本明和尚在高唐州的本派功夫“八仙过海”,到阎书勤在蒋家村的“梅花拳”。再到阳谷县,武安承的“玉环步、鸳鸯腿”,农竹的“亢龙有悔”,莘县客栈之外于清水的“八卦拳”、“通背拳”、“心意捶”。
但于他压迫力最强、也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实是广东佛山宝芝林药铺里,冷观的那套“虎拳”和“鹤拳”。那一根虎爪,那一记鹤钩,当时便教他险象环生,现今想起,仍是汗流浃背。
大家见多了拳和掌,这爪和钩,若乍使出来,貌似还真有些威慑力。
顾旸想到此处,忽然一喜:“我不妨就把那虎爪和鹤钩,融进我这妙哉妙哉的掌法里罢!权且当做一个出掌前的‘障眼法’,先把人唬住了,方好出招。”
顾旸便凝视眼前那棵梧桐树许久,记在脑海里,闭上双眼,眼前的黑暗之中便花花点点幻化出一个人形——权且把那梧桐树当做真正的敌人了。
顾旸忽地睁开眼,左手顿变爪形,低喝一声。
他已感觉到那树枝吓得在抖!——其实是被风吹的。
顾旸便用“虎爪”往那上面的树枝虚抓一抓,右掌却猛地拍出,且从上面的树枝滑向下面的树枝,最终“咔嚓”“咔嚓”两响,两根树枝裂为四段,撒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