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桑宁怔怔的望着他,心一点点的凉了下来,被冻的通红的手指早就失去了知觉。
她提着零零碎碎的步子,走到周宴南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跪,是赎罪,亦是亏欠。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单单是上一辈的恩怨。
少年时,东宫里……虞昊东对周宴南百般欺凌打压,甚至断了周宴南一只手臂……
而如今,春熙府……虞昊东却因上次晋州失利,没有除掉周宴南心生怨恨,用尽手段,将他身边最重要的两人残忍杀害……
见她跪着,跪在这漫天的雪地里,周宴南一言不俯下身握着她清瘦的肩,将她拉起。
然后解开身上宽大厚实的狐裘,裹在她身上。
虞桑宁抬眸,眼眶微红,粉白的唇张了张,道:“王爷……你若是抓到了我兄长,会如何处置?”
“你想我如何处置?”他说话的时候,口齿间醇香的酒气散开来。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烈酒烧干了一般。
“我知道,我兄长恨你入骨,他杀人只为报复你,此案八九不离……”身上的狐裘隐隐传来他的体温,温暖又讽刺。虞桑宁顿了顿,“你曾许诺我,不再伤我家人,晋州那次也是你手下留情,兄长才能逃过一劫……但我思来想去,这一切的悲剧,皆因我而起。”
“王爷,承诺太重,请你收回吧。我兄长罪孽深重,作恶多端,国之有法,天理难容……只求王爷到时候别折磨他,给我兄长一个痛快。”
周宴南垂着眸,眼底燃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淡淡的回了个:“嗯。”
虞桑宁:“世人都说,一命抵一命。将军府三条人命,不知如何能抵?桑宁愿意用这条命……”
“够了!”
周宴南不愿继续听下去,厉声打断了她。
他说:“你是你,他是他……这点本王还是能分清楚的。桑宁,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靖王了……”
虞桑宁心中不解,小心翼翼问道:“那王爷今夜,为何会来?”
她一直以为,周宴南是来报复,是来取她这条命的。
毕竟,现在能报复虞昊东的唯一手段,只有她了吧?
“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虞桑宁抿着唇:“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转过身,犹豫着要不要把身上的狐裘还给他,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桑宁,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王爷请慎言!”
虞桑宁背对着他,一字一句道:“桑宁知道王爷心中所想,只是……这次真的该放下了。”
“如何能放下?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虞桑宁,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得下。”他大步跨到虞桑宁面前,毫不犹豫的将她拉进了怀里:“四姐没了,吴将军也走了,我心里疼的要死,我怕我撑不下去……桑宁,从今往后我身后真的空无一人了。”
“桑宁,这一路上,我在想……若是再失去你,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周宴南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深怕下一秒,虞桑宁会从他身边溜走一样。
听到他这样说,虞桑宁心脏一紧,胸口隐隐作痛,她双手不自觉的抬起……这一刻,她真的想抱着他,抱紧他……
但她没有,片刻之后,抬起的手臂终究缓缓放下:
“王爷,我兄长害惨了你……也害惨了将军府,你若执意与我纠缠,不肯撇清关系……难道你真要背上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名吗?”
虞桑宁接着说:“世人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四公主尸骨未寒,你却同杀害她凶手的妹妹,谈情说爱……?”
“到时候,你还爱得下去吗?”
周宴南痛苦的摇了摇头,抱着她的手臂再次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我不在乎!”
“桑宁,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我只在乎……你如何看我?”
虞桑宁觉得现在的他有些可怕,像是着了魔,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推开他,大声道:“你疯了?周宴南……你疯了是不是!?”
周宴南被她推的后退了几步,他低着头,修长苍白的手指捂在眉间,有泪水从指缝中落下。
周宴南道:“我本就是疯子,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尽管被她推开无数次,尽管他会被世人唾骂,但他从未想过要放手。
虞桑宁说他疯了,周宴南没有否认……
他叹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往外面走去,忽而……周宴南顿住,“你兄长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虞昊东了,若是他来找你,记得护好自己。”
周宴南知道,此时的虞昊东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所以,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她。
当心虞昊东……
虞桑宁看着那个落寞孤单的背影,记不清往日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靖王是何模样了,如今两两相对,除了亏欠……也只剩亏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