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的心在叫嚣,喉结颤抖,却组织不了语言。
“你要是对我再残忍一点就好了。我就真的能有勇气跳下去了。”
“——你怎么敢!?”
他再也忍不住了。
“直到死去你都是属于我的!你的命也只能属于我!我死了你才可以死,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哗啦——哗啦——
灰暗的天幕下,没有人再说话,唯有潮水继续拍打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敏燕闭上了嘴,良久之后才出一声无奈的喟息。
她把手轻轻放到了路宁紧绷着的小臂上,安慰似地拍了拍:“对不起……请忘了刚才的话吧。也许我们可以回去了。”
————
坐回车内,路宁也回复了理智。刚刚把自己那卑鄙蛮横的内心展示出来的事也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想了想,说道:“以后我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带着你到处转转……只要是没有人的地方。” “……好。”
“燕燕……我想让你能高兴一点。”
“嗯。”
(了解我更多一点,陪伴我的时间长一点,让两人都幸福的结局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他还有一些过于软弱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敏燕已经猜到了。
(我没有在努力爱上他。我只是在努力活下去而已。)
最近她在思考着漫画家中村明子老师的自传漫画。中村回忆她的恩师时,总是强调,无论是她骄傲、陷入低谷、还是已经顺利工作时,严厉的老师只会说一句话:“快画。”
“什么都不用想,甚至不用想要画什么。给我画。”
她起初和年轻时的中村的想法一样,只有疑惑:连目的都没有、那该怎么画?画什么?
可中村却回忆道:“被老师命令着,让自己动起手来。颜料一点点填满画布,然后在两条线条交汇时突然遇见了让自己感到满意的一瞬间。接下来一点点沿着那条线继续扩充,填图,反复操作,就是绘画。”
直到如今的中村老师也不曾改变她的想法:她和当年依旧没有变化,不存在很明确的目标,却一副又一副的画着。工作状态时而亢奋时而拖沓,永远还在途中,真是迷茫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虽然不是艺术生,但许敏燕也曾因兴趣参加过集训画室。一天画上9个小时。厚厚的一迭画纸,一地的橡皮屑,满手的黑炭,确实是她做出的结果。
在漫长且枯燥的素描时,她也感到迷茫过:自己喜欢的是尖鼻子大眼睛的漫画和内容的创作啊,这些写实画好像除了锻炼基本功外又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那些画也没被扔掉,都被她保存了下来。
认真地,没有目的地去做一件事——仔细一想确实和大部分人的生活很像。
任何作品都需要时间,而在创作的过程中,总会有迷茫空虚的时候。有经验的前人们会这么鼓励你:事情做着做着,自然就出成绩了。
(明明有想做的事,却连直接追求的勇气都没有,我之前真是没用……那么多随笔,却没有一篇完整的作品。找了个觉得平稳的工作,总想着准备,等存好了钱养好了画技再去做……也许还需要等待一个好时机也说不定,出道晚一些也没关系……)
许敏燕现在很后悔。
那么多犹豫,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想到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真的是,如果有第二次机会,不要再犹豫了,纯粹的去做想做的事吧。她想。
那么——
她看向开着车的男人。
至少他是真的比自己要努力,纯粹——有一种狠厉的激情。长计远虑,一切都计划得清晰完备,无论是对于他们的关系,还是工作生活。
(依然是浑浑噩噩的日子……和他之间,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出现呢?不……会有出现结果的那么一天吗?)
……
回到家里后没有人说话,他们自然地躺在了床上,脸和唇互相贴近,开始缠绵。
敏燕看向男人的眼神里,没有怨恨也没有爱意,只是水茫茫的情欲与一丝愁苦。
两人的下体紧密结合,身体被印上了了对方的体温。路宁让敏燕张开腿骑在自己身上,伸出手臂深深拥抱住了她。
他把头埋在女人的肩上与丝中,后背大幅度弯曲,如同喘不过气似地颤抖。
皮肤上感受到了微小的湿意,敏燕知道男人的情绪因何而起,但目前她还是做不到回应。其实他们早就是彼此的人质了。情,哀,怨,爱,苦,清楚着对方全部的感受。 他也许是想说“对不起”,但总是憋在心里。明明是个缺爱的孩子,总要装成稳重的大人。
但她又觉得不说出来也好,维护住了她最后的理智和尊严。
路宁那双如同琥珀般的灰绿色眼睛看着她,泛着朦胧的暗光。他伸手用大拇指抹去了她眼角温热的水珠——原来她自己也哭了。
两个人执拗地将身体交合到一起,心和眼里都在流泪,小腹里的热潮却燃烧得愈热烈。
当路宁仿佛连同自己的感情,将大股的欲望灌输到她身体里的时候,许敏燕一阵失神,脑中最后的景象只有那橘红的夕阳。
是火热的吗,她感觉不到;是静止的吗,明明下一刻就要沉入海中。
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自欺欺人?
夕阳……只有落幕,一个注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