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小江笑看着丰明烨,说道:“不怕少侠笑话我,老朽也只有这唯一的一坛酒,这也是我那学生卜酒料偷偷送给我的。”
“卜酒料是你的学生,你的门下弟子?”丰明烨摸着头,我走的时候从没看见,也没听说卜酒料拜过师。就他那贱皮子样,哪个师父敢收他?
“嘿嘿,他小时候就已拜我为师,只是你常在山神庙里修道,不晓得此事罢了。自从你走后,他依旧隔三差五地上我这里来,也是和你那位道兄一样,来找我学写字,学认字的。他学得很认真,在我面前一次也没搞怪捣蛋过。”能降住梦源镇着名的贱皮子,史小江的老脸上不妨挂上了数分自豪感。
“噢!是这样呀!”虽然回应了史小江的话,但他真不明白,这卜酒料可是个惹祸肇事的祖宗。难道说长大了,学好了……
酒过数巡后,史小江已处于半醉状态,借着酒劲,强认丰明烨做干儿子。他怎么可能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地下王朝的新任君王。丰明烨不肯,这可不行;史小江认定,非你莫属。一个非要认,一个往外推……一时间,俩人在言语上就你来我往处于胶着状态……最后丰明烨体谅史小江岁数大,稍微做出了一点让步,这事咱俩今天先别谈,让我回去考虑考虑。史小江不但不依不饶,还倚老卖开了老,你也不用回去考虑,今天就定下来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丰明烨眯着眼,脸上带出几分苦笑相,显现出一副极其无奈的样子,这马喂的,竟然喂出个干爹来。他既没摇头,又没点头,这事好像有点默认了。史小江可高兴了,端起酒碗,将一碗酒一口气喝就下肚,就已八分醉了。这事就这样定了,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就是我死以后,你若得到消息,一定马上来梦源镇,到我坟上烧几张纸就行。能行不?只要你说行,我就是死,也能闭上眼睛。
丰明烨不想在这店里继续和史小江再喝下去。如再继续,怕这体弱有病的史小江醉死在酒桌上,赶紧把话应下来,便连忙起身,回山神庙去……
出了梦源镇的街道,冰雪覆盖的小路凹凸不平,四周银装素裹山茫树萧。寒风由西北而来,向东南奔去,风力起伏不定,时而强劲,卷带着细雪齑冰啸面掠过。丰明烨顶着斜向的寒风向镇子的西山走去,脑子里想着小店内史小江那出人意料的意识行为,这一切都怨他那个儿子史鳌,这小子是导致他老爹现在这种惨象的罪魁祸首……不知不觉来到了曾经斩杀大蟒蛇的地方,他立刻驻足,又一次凝望着被厚厚白雪覆盖的路边原野,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在此处站立了。他内心再次自问,源海城那个和小雪面容雷同的姑娘是不是小雪?如果是,那源江城外悬崖边的土堆里究竟埋着谁……
也就在丰明烨往山神庙这里走时,一个人比他早一步赶到了山神庙里。他就是那长成男子汉的年龄和体型,却仍童心与贱气未泯的卜酒料。其实,贾义刀的一举一动,他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由于贾义刀现在道法很高,已经在这梦源镇周围树立起了较高的威望,他虽然想作弄或挑逗贾一刀,但自己毕竟没有那与之相较量的能力。就在三天前,贾义刀出门时,又被他给发现了,连续观察了好几个早上,都没有看到庙前有贾义刀在练功,他就知道一定是出远门去降妖捉怪去了。因听众人说庙里山神爷的泥塑像前有个光亮的河蚌,是几年前降妖捉怪时从老鳖潭带回来的,是个活物。他就决定趁贾义刀不在家,溜进庙里去看看……他蹲在青石板上左右歪着头看着那河蚌。怪事?这么冷的天,它那蚌壳上竟然凝着许许多多细小的水珠,还隐隐约约散发着丝缕细微如发的白色气体。这河蚌它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呢?他慢慢将手伸过去,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它的蚌壳,又赶紧将手指抽回。眼见到那河蚌微微动了一下,壳上的色泽也愈发亮了起来……噢?这东西可是个宝贝!我何不妨把它带回家去,放在那个空着的还有少半酒底子的大酒瓮里泡着呢?他蹲在那里,迟疑了片刻,就把手伸过去,想从青石板和泥塑像的空隙里将河蚌取出。嘴里还轻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里冷,还不时有上香烧纸的,烟熏火燎着,不是个好地方。我给你找个大酒瓮当新家,保你舒舒坦坦每天都有酒喝。”
灾祸即将临头,也是渡劫开始的时刻。河蚌的外壳抖动起来,仿佛要挣脱即将降临的灾祸……
这时,正巧赶上丰明烨由外而内快步走进来。他一下子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庙门,正蹲在青石板上,一双手伸向前面的样子有点鬼鬼祟祟……从那个人短脖子的后背外表上,一看就不是师哥贾一刀,便随口喊问道:“你是谁?蹲在那里干什么?”
卜酒料万万没想到此时会有人来,听声音不是贾义刀。身体一哆嗦,原地起身,一下子转过脸来。在眼睛看向进来人的同时,面部立刻凝住了,嘴里不自主发出惊恐的叹声:“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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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明烨也看清了那个人的真实面孔。嘿!不是冤家不聚头,见面就打找由头。我不用找,你来这庙里干什么?既不升香,又不烧纸,还不磕头,这明显的是看我师哥不在,来这里捣乱的。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再说也这么多年不见,人不亲土亲,河不亲水亲,他微微一拱手,调侃着说道:“噢!是酒料兄呀!家里遇到什么难事,来这里拜求山神爷吗?”
卜酒料使劲抽动几下嗅觉非常灵敏的鼻子,别看丰明烨从小店出来走了这么远的路,他已经从其身上嗅出了那自家精心勾兑的‘卜家烧’之味。哼!狗屁少侠!人面盗心的虚伪之人,我家那种酒从不外卖,你准是上我家去偷酒了。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这身酒味已经露出了你这只夜老鼠的那条脏尾巴。不过掂量了一下自己,一百个恐怕也不敌他一个,不敢动手,怕吃亏。他只好抱着拳,身子特意晃了几晃,嘴上阴阳怪气地说道:“丰大少侠,久仰大名,一别数年,今天一见,酒味不小呀。”
卜酒料挑逗的样子加上酸辣的言语,使丰明烨感到不快。三岁见到大,七岁看到老。卜酒料呀!卜酒料!你是那棵山脚下的歪脖子树,这辈子直不了了!天生自然娘胎里带来那脑子里就有几块贱骨头,不敲打、敲打你,你能踩着我的头顶往天上爬。他有点火气上升,眼光透出那数分鄙视之态,全部都留在了卜酒料身上:“我今天高兴,喝酒了,与你有关吗?”
卜酒料那也不是善茬子,马上就接过话来:“与我没关,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秘密可与你有关。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听?”
丰明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稍一疑惑,难道这小子要耍弄我?谅他也不敢!立刻,就随意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憋着。”
卜酒料不怀好意嬉皮一笑,眼睛滴溜溜一转,嘴角上翘,右手掌卡在嘴唇上鼻孔下做出个半圆弧状,轻声地说道:“我们家那每年勾兑一次的那种特制‘卜家烧’,用的酒引子是……”他打住不往下说了,那狡黠的眼光,滴溜溜在丰明烨的脸上转。
丰明烨一时还真不明白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便不假思索地说道:“是什么与我有关吗?”
卜酒料‘嘿嘿’坏笑着:“当然有关了。”
“那酒引子是什么?”
“母驴、公马、童子尿。”
一句话把丰明烨给激怒了。好你个小贱皮子!不!大贱皮子!我今天就给你熟熟皮子!往前一冲,伸手就将他前胸的衣服攥住,眼含怒光:“好!我现在就让你尿!”
这手在极速往前伸时,不知不觉中就带出一股强劲的冲击力,如同强劲风暴一样,直击卜酒料的肺腑。
顿时,卜酒料胸闷气短疼痛难忍,腰一弯,腿似弓,要不是那双手在胸前抓着,就坐到地上去了。他害怕了,嘴里硬撑着:“君子动嘴不动手,又不是我给你往嘴里灌的酒。”
丰明烨懒得理他,随着半转身,手往庙门边一送:“走,我再不想看到你的影子。”
卜酒料如同一条装满稻糠的麻袋,身体就向门外飘去。脚步在连续几个踉跄之后,终于没越过庙门槛这道关卡,脚下被门槛绊住,‘扑通’一声,一个狗抢屎,摔倒在庙门外,忍痛赶紧爬起来,撒腿就往家里跑……
丰明烨看着卜酒料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这家伙,都是成年人了,他这种贱皮子的习性怎么就改不了呢?
庙里孤灯,冬夜绵长。泥塑像后依旧原样保持着丰明烨走时的铺位,并没有灰网与尘埃,可见师哥贾义刀随时打扫过。丰明烨躺在铺位上,想着系列繁琐的各种复杂遭乱之事,渐渐地进入了困倦中……夜清人静,沉睡的丰明烨进入了梦乡。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桃林边,丰明烨顺着一条布满青青小草的蜿蜒山路信步往前走着,忽然,在一块大岩石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丰明烨赶紧跑过去,原来是个只有一个成人拳头大的小姑娘在喏喏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使我躲过了致命的劫难。”
丰明烨看着石缝中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小雪!小雪!你是小雪吗……”随着喊声,天空又处于一片黑暗中,声音也被那夜色吞噬殆尽……
故乡的夜虽然阴冷黑暗,但它有一个温暖的童年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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