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一维面带落寞之色,怀抱着食盒疾步回到荀浏身边。荀浏眼尖,立刻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关切地询问:“怎么样?林小风用膳了吗?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未曾用膳!”尚一维边说边打开食盒,那碟色泽醇厚的卤牛肉和洁白如玉的白米饭再次出现在荀浏眼前。荀浏见状惊讶不已:“竟然一口未动?昨日我吃这牛肉时还觉得美味至极,他还亲口说过想吃牛肉,莫非是在虚与委蛇不成?”
荀浏心头疑云丛生,开始揣摩林小风的真实意图。尚一维垂头丧气地禀告:“老爷,他说自己在京师时只食用三个月大的澳洲五和牛小母牛里脊肉,对这普通的卤牛肉并不感兴趣。”
“还有关于面条和茄子的做法,更是匪夷所思,据他所说必须以十几只鸡作为配料烹饪,否则绝不动筷子!”
荀浏听罢,半信半疑,斥责道:“荒唐!区区一道茄子、面条,怎么可能需要用到十数只鸡来烹调?分明是唬弄于你!”然而,面对荀浏的质疑,尚一维坚称林小风所述菜肴细节栩栩如生,绝非空穴来风。
荀浏最终选择相信,不禁长叹一口气:“哎呀!皇宫中的生活果真是奢华至此啊!本府上次进京也未曾察觉到如此程度。”紧接着愤慨地说:“看来林小风必定是受到京城太子的影响,过惯了挥霍无度的日子!看他在这里的样子,恐怕早已苦不堪言。”
尚一维同样哀叹连连,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说这一根茄子配上十来只鸡会是什么滋味呢?”荀浏听闻此问,尴尬之余又自愧不如,怒目而视,喝令道:“住口!你这个奴才就知道吃!林小风还说了些什么?”
尚一维回忆片刻后继续陈述:“他还提到了自己的两大嗜好,一是追求极致美食,二是热衷金银财宝,并且感慨恐怕要在长江这个地方度过余生,心中颇感无奈。”荀浏听罢,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种肆意挥霍之人,若是没有金银作为后盾,怕是日子一天都难以为继!罢了,你先退下吧。”
待尚一维退出后,荀浏独自在屋内沉思良久,决定亲自前往户房探望林小风。此时,林小风正在户房内百无聊赖地翻阅账册,忽然瞥见荀浏步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行礼:“下官见过荀大人。”
荀浏面色温和,摆手示意林小风坐下,关心起膳食之事:“小林啊,本府为你准备的饭菜不合口味吗?”林小风表面客气有加,内心却心生腹诽,敷衍答道:“多谢荀大人的关照,只是下官此刻尚未感到饥饿。”
荀浏深明其意,进一步宽慰他:“原来如此,但凡有任何不适或需求,尽管向本府直言不讳。”林小风借此机会提出想要出城考察灾民状况,解释道:“虽然目前公务不算繁重,但身为巡监,理应亲身深入灾区了解实情,若坐镇衙门而不察民间疾苦,则有失职渎职之嫌。”
荀浏欣然赞同,并承诺一路上可以详尽介绍当前的情况。于是二人一同走出府门,马匹早已备齐。林小风毫不犹豫地跨上骏马,与荀浏并肩策马扬鞭,踏上了一段深入民间、揭示真相的探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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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风与荀浏并驾齐驱,策马扬鞭带领一众官兵疾驶出城门。身后蹄声如雷,尘土飞扬,队伍气势磅礴、威严壮观。待至城外的施粥之地,眼前的景象依旧凄凉不堪,灾民遍地皆是,秩序混乱无序,他们拥挤在粥棚前,排队毫无规矩可言。林小风目光犀利地扫视四周,现其中尚有衣衫褴褛者夹杂其中,按照早间书吏所述,为了维持城内的安宁,这些灾民已被隔离在外,而这群人却手持着出入凭证,实属蹊跷。
荀浏询问林小风对此有何见解,林小风取出口中的方巾轻轻掩住口鼻,尾指微微翘起,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厌恶和哀愁,叹道:“这等污浊不堪的场景,下官如今目睹,不禁心生悔意。”荀浏对他的手势不解,内心更加好奇林小风与太子之间的复杂关系及其特殊地位。
林小风接着点评道:“此处如此混乱无章,这些人怎就不懂得按部就班地排队等待?!”荀浏淡然回应:“林大人,身处困境之中的灾民,环境自然脏乱,久而久之或许会适应这种生活常态。”林小风忧虑地反驳:“若我们一味随波逐流,任由这种局面继续下去,岂不是意味着我们也会逐渐变得不守规矩?依我看,应当命令官兵严格约束秩序。”
荀浏闻言微微一笑,果断下令:“来人!整顿百姓秩序,务必让他们有序排列,如此混乱实在不成体统!”随后,官兵们纷纷冲入人群之中,刀鞘挥舞,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阵惊恐哀嚎。
“大老爷饶命啊,别打了,别打了!”那些饥寒交迫的灾民,在重击之下许多人已体力透支,咳血不止。林小风见状怒火中烧,厉声喝止:“停手!都给我停手!”
荀浏疑惑地看着他问:“林大人有何不满?”林小风故作娇弱,遮面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答道:“哎呀,这打杀之事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一看见血就头晕目眩!”
荀浏心中暗自冷笑,深知林小风不过是个被太子庇护的金丝雀,空有身份却无真才实干。他惋惜地说:“林大人可能不知,本官也不愿苛刻对待百姓,然而轻则无效,重则激起民怨,真是进退两难。”
林小风从容不迫,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回应道:“此事无需过于焦虑,下官自有对策。”话音刚落,他跳下马背,径直走向施粥棚,随手抓起一把沙子撒入粥中,高声宣布:“你们这些灾民,排好队列,再若这般混乱,本官便要多往粥里撒些沙粒!”
灾民们闻听此言,虽满腔悲愤却又无力反抗,只能忍气吞声地慢慢调整队形。部分灾民现粥中有沙,虽然满腹牢骚,但无奈之下还是选择默默离去。荀浏瞠目结舌,内心苦笑:吾虽贪婪成性,此人手段之狠辣,竟令人望尘莫及!
林小风此举看似冷酷无情,但却迅见效,灾民在绝望之下,队伍终于勉强有了些许秩序。荀浏内心五味杂陈,对于林小风这种铁腕而又离奇的解决之道既惊讶又忌惮不已,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撒完沙子,林小风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随后矫健地跃上马背,低头凝视着那因他的举动而稍显秩序的场景。虽然百姓们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怨恨与无奈,但林小风却仿佛找到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捷径,自感颇为欣慰。荀浏捋须含笑,略带赞许地道:“林大人此法实乃高明之举。”林小风面色微红,带着一丝羞涩回应:“大人过誉了,下官此举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权宜之策。”
紧接着,林小风主动请命道:“日后类似琐碎事务,下官愿意一并处理,以免整日无所事事。”荀浏听罢,心中暗自笑,揣摩着:这小子看似愚钝,竟甘愿接手这些既损阴德又难以立竿见影的事情,恐怕是由于被贬至长江府,对灾民抱有某种难言的情感。
荀浏表面上欣然答应下来:“既然林大人如此热心,那么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办理,那些灾民能遇到林大人,可真是他们的福气啊。”林小风淡然一笑,回应道:“下官只是想尽职履责罢了,看着灾民们吃粥的情景,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噜作响。”
听到林小风提及饥饿,荀浏爽快应承:“林大人若是有任何需求,本府定当竭力满足,像您这样的干才,绝不能让您的腹中空虚无物。”林小风沉吟片刻后答道:“时局艰难,不敢奢求过多,只想要一条普通的鲤鱼即可。”
荀浏听闻之后,心里舒了一口气,毕竟鲤鱼并非什么稀罕珍品,若要求过于繁复,恐怕无法长期供应。他笑着询问:“简单得很,不知林大人打算如何烹制这条鲤鱼呢?”林小风不急不躁地描述道:“只需用一只老母鸡熬成醇厚的浓汤,再加入川贝、当归、枸杞、人参等珍贵药材一同炖煮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将鲤鱼悬置于鸡汤之上,借其蒸腾的水汽慢慢将鱼肉蒸熟,待到鱼肉自然滑落锅中,与底下的汤料完美交融,那滋味必定鲜美无比,让人回味无穷。”
荀浏听完林小风这番细致入微的烹饪方法介绍,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内心五味杂陈。他既感慨于林小风对于饮食之道的独特见解和精细追求,又对他身处灾难困苦之际仍能保持讲究的生活品质感到惊讶不已。尽管眼前的困境重重,林小风却能在细枝末节处展现出对生活的执着热爱与坚韧不屈,这份心境令荀浏深感钦佩的同时,亦不禁反思自己对待生活与治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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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乾清宫内,时光悄无声息地流转已逾两日。王景文惶恐不安地站立在靖江帝的侧旁,心中犹如滚油煎熬,自太子接手北廊坊事务以来,偶有未能至朝堂问安之例,但近日却连续缺席,此等异常状况实属罕见。靖江帝虽然因政务繁重而分身乏术,对太子的行踪略有询问,然听闻王景文一无所知后,并未深究,只是私下派遣厂卫秘密查探消息,传闻太子可能前往阳曲县,具体详情尚不明确。
就在这一瞬,靖江帝终于放下手中朱砂濡染的御笔,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向王景文质问道:“太子这几日究竟在何处逍遥?为何不来面见朕?”王景文闻声心头猛地一紧,再次答道:“老奴确实不知其下落。”
靖江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流露出明显的愠色,下令道:“去!将那逆子给我唤来!竟敢连早朝都不参加!”王景文领命后不敢有丝毫迟疑,亲自快马加鞭奔赴东宫。
不久,王景文找到了平日伺候太子李德贤的贴身宫女,焦急万分地询问太子的行踪。宫女递给他一封密封书信,并告知:“太子殿下曾留下话,若有任何人找他,便以此信交予对方。至于殿下去了何方,奴婢真的不清楚。”
王景文接过书信,心绪如同波涛翻涌的大海,打开一看,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祥预感,太子显然早有谋划,留下书信后悄然离开了京城。王景文强忍着内心的惊骇与痛楚,挥手示意宫女退下,随后沉重地步入李德贤的寝殿。
寝室门半掩,王景文轻轻推开,只见案几上凌乱地堆放着数份尚未定稿的圣旨草纸,这让他内心更加纷扰难安。他在寂静的室内静默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然转身返回乾清宫。一见到靖江帝,他悲呼一声:“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已经离京而去!奴才罪该万死!”
王景文连连叩,额头上迅现出血痕,内心苦不堪言,暗自悔恨:此生唯一一次对陛下隐瞒真相。口中反复念叨:“老奴失职,没能守护好太子,愧对陛下信任!”
靖江帝闻讯先是一阵惊愕,旋即恢复冷静,喝令王景文起身,追问太子的具体去向。王景文满脸恐惧,颤颤巍巍地呈上太子留下的书信,并建议靖江帝亲赴东宫查看。靖江帝收起书信,厉声命令:“带路!”
二人急匆匆踏入李德贤空荡荡的寝殿,房门半开,尘埃微积,显露出久无人居的荒凉景象。靖江帝走近案几,仔细审视那些圣旨草稿,目光突然一凝,身躯微微颤抖,勃然大怒:“逆子混账!畜生!他竟然伪造诏书篡改内容,这字迹分明模仿你的笔迹,王景文!”
王景文吓得瑟瑟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靖江帝质疑圣旨是否由他负责保管,王景文只能不住地磕头认罪。靖江帝气得浑身抖,拆开了太子留下的书信,其中编造了一段盗印盗诏的过程,并声明王景文与此事无关,声称太子自觉罪孽深重,无颜再见人。
靖江帝面色悲愤而又无奈,命令王景文起身,并立刻派人追查太子的下落。王景文禀告,前几日厂卫现的一名红衣人疑似太子,正往阳曲县方向逃窜,现已派出追踪之人。靖江帝略作思索,断定太子此举必是蓄谋已久,不论是水6通道皆难以追及,遂果断决定派出精锐内卫直奔长江沿岸,料想太子必定去找林小风。
对于林小风可能唆使太子矫诏的说法,王景文心存怀疑,然而靖江帝并未认同,只命他退下。待王景文离去之后,靖江帝独自坐在室内,专注研读桌上的圣旨草稿,嘴角逐渐勾勒出一抹冷笑:“丑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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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林小风于城外施粥棚内施展撒沙之策,尽管此举引来灾民的诸多抱怨,却也使得混乱无序的局面逐渐趋于井然有序,混吃之人日渐减少。府衙之内,众人对于林小风日常饮食的精细讲究已见怪不怪,如今虽不能与豪奢盛宴相提并论,但相比于初至之时,他的餐食已有了天壤之别。荀浏默默注视着林小风的一举一动,眼中闪烁着异样的赏识和玩味,他深知人性中的弱点越大,便越容易被人操控利用。
一日午后,阳光洒满户房,林小风在众多书吏艳羡的目光中悠然自得地品味精致糕点,那香气四溢的食物引得有人甚至因饥饿而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林小风以美食为诱饵,常是品尝几口便弃之一旁,随手分赠给他人。此刻,林小风尝过两口枣糕后,微微皱眉道:“如此粗糙的食品,本官食用起来喉舌不适。你们可知道粮仓存粮还能维持多少时日?谁能答对,这剩下的枣糕便是奖赏。”
众书吏争先恐后地猜测回答:“十八日!”“十九日!”“二十五日!”
林小风斜眼看向那位报数十八日的小郑,严厉责问道:“小郑,你身为书吏,竟然连每日出库粮食数目都记不清楚吗?”小郑尴尬一笑,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粮仓的存粮早已无法满足需求,幸亏近日增加了税收征粮,今日正是民间献粮的日子。具体数量尚未统计完毕,不过据我估算应该能支撑七日左右。”
林小风听罢,满意地点点头,将盘中的枣糕赐予小郑,并询问了征粮的具体地点,表示有意亲自前往查看。小郑欣喜接过枣糕,告知林小风:“征粮之处离城郊不远,沿路直行二三里即可到达,上次征粮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