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一头雾水,这里怎么会有熟人她看了感月一眼,方才迟疑道“你是”
那女子掩口笑着一让,“果然贵人多忘事的奴叫婉,上年娘子甫到长安,上将军盐角坊设宴,是奴给娘子和二位将军唱曲助兴的。娘子还答应再来瞧奴,如今竟忘了,奴可难过死了”
她天生一副娇憨气,说起话来虽嗲,倒也不使人难受。只是前事杳杳,就像上辈子生的一样。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她通通都忘到脚后跟去了。于是只好大赔不是,“我这人忘性大,一时当真想不起来了,实在对不住。”
婉姑娘并不计较,“奴微末之人,娘子不记得也是有的。不过奴倒是记得娘子,娘子的变文唱得真好
那会儿和蓝将军演小鬼和木莲,”她觑着她的脸色,往正座上指了指,“上将军就坐在那里,举着杯子看咱们唱木莲变文。说起杯子奴记得上将军先前应酬同僚,大约是有些上头了,糊里糊涂往娘子茶盏里倒了酒。也难为娘子的,竟都混着喝了下去。”
感月笑起来,“我瞧是舅舅有意戏弄你吧,他可是克己出了名的,会弄错么”
布暖怔怔坐下来,这些场景从眼前一闪而过,她隐约还能咂出一点当时无措的味道来。是了,她从傩面后面文细的孔里看见舅舅的脸。他坐在屏风前,穿着赳赳的具服,髻高束,浓而直的眉下是一双微扬的眼。她彼时这样的心动原来很久以前她就暗暗喜欢舅舅么她一下子有点蒙了,果然是他,一直在她梦里出现的果然是他。
感月和婉看她木愣愣的,两下里都稀奇。婉搓着手趋前一步,“娘子怎么了”像是魔怔了似的,这段话是沈大将军教她说的,似乎威力很大,把人都说傻了。不会追究的吧追究起来她可吃罪不起。
布暖回过神来,嘴里敷衍着,“没什么,就是想起
以前的事了。婉姑娘这一年来都好”
婉笑道“托您的福,这一年还顺遂。我们草台班子出身,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别的还求什么呢两位娘子上座,想听什么曲子只管点。奴给娘子们献曲,贡娘子们消遣。”
布暖转过头来问感月,“你想听什么”
感月摆弄着裙裾道“我不爱听唱,给我弹个美人恩,倒还可以凑合。”
婉姑娘得了令,自下去调筝弄弦。一会儿叮叮咚咚弹起来,个个音符都是哀伤的。落进苦海里,了无痕迹。
布暖撑着脸一味呆,面前铺陈了精细的膳食也没兴致,腾了只手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给感月布菜,嘴里叨叨着“你吃这个嗳,你再尝尝那个”
感月看她那样,知道她的心事九成和舅舅有关,便搁箸道“等吃了饭我跟婉姑娘到后院里看排戏去。据说有狮子舞,还有新来的胡姬跳胡腾。你不爱凑热闹就在雅间里待着,”她凑到她耳边道,“我打人给舅舅传个口信,你们俩好好说说体己话”
布暖惶惶道“你可别乱来,我正害怕见他,有什么体己话好说的”
“还躲一辈子去你不找他,他自然也要来找你。你们两个听着怪有渊源的,竟还在我面前装”感月不屑道,“最恨瞻前顾后的人我家在桑洲有门亲戚,堂兄妹两个相爱,也是碍于世俗,最后各自成了婚。到底心里有了人,婚后过得都不称意。最后两个人偷着私会给抓着了,郎子那头不答应,闹得满城风雨。依我说,当初不嫁不娶,不就没有这样的事了么就是为了顾全家下大人,违心地答应婚事。又管不住自己的心,自作孽不可活”
她听在耳朵里,瞠大的眼睛里装满惊讶,“你小小的年纪,知道这许多”
感月哼了声,“一个朝代,太富庶了便会情爱泛滥。你看看平康坊里寻欢作乐的女人们,都下作成了那样还称作名花呢咱们做什么亏待自己脏唐臭汉,早就脏出名来了,还怕什么心里喜欢谁,别错过,免得以后老了懊悔。”
布暖别扭地嘀咕“孩子家,总有一股不怕死的劲
头”
感月无赖地笑,“我可不是孩子了,这世上有几个独具慧眼的人我打量下来,我也算一个。”又道,“就是你那夫婿怎么办哟,退婚也来不及了吧”
布暖嘬着米酒恹恹道“你别开玩笑了,且不说这婚死活退不掉。就算退了难道还有别的不该有的想头不成”
感月故作高深地哂笑,“你要能做得了主,我倒佩服你了。”说着把手环过来,在她腰肉上掐了把,“只这一下,你就丧了魂啦”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