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没受过罪的女人
,未出阁前有哥哥护着,嫁为人妇又有夫君疼爱,儿子孝顺,从来不曾跪在他人脚下低三下四:“宴大人,我求求你,求你放了我的阿琰吧,我……罪妇愿意替他去死!若您肯大慈悲饶我性命,就请将我的命换给阿琰吧!”
“求求您!求求您!让我怎么死都成,任何酷刑我都能受,只要让我的儿子活着,就让我一命换一命吧,求您高抬贵手!”
她不停磕头,砸的结结实实,咚咚咚震在地上,没几下便磕破了额头。
宴云笺伸手拽出衣摆:“你不必再求。薛琰我必杀之。”
薛夫人动作一顿,满眼含泪,抬头看他。
她疯狂摇头:“宴大人,若您是为了姜重山将军的事而怨罪我的夫君,我夫妇二人无话可说,可是阿琰……阿琰他无罪啊!难道您是怨恨他将姜重山的女儿扔到岐江陵为妓的事吗?宴大人!求您讲讲道理!是您厌弃了姜眠,在成亲之礼上将她下狱,阿琰只是为了讨您欢心而已啊!”
宴云笺瞳仁深静,垂在袖中的手却已控制不住起抖来。
“说到底,姜家的女儿最终也是会落到如此下场的,连皇上都默认了,阿琰不过是快了一步,更何况是为了讨好你……他做的唯一错事就是在宫城行凶杀人,那也不过死了一个太监罢了!他罪不至死啊!无论怎样,我们夫妇都愿承受任何折辱,只求您……”
“薛琰幼时曾为姜公所救,你还记得吗。”
薛夫人正声嘶力竭求恳,忽然听宴云笺说这么一句话,呆呆怔怔望着他,脸色忽白:“……记得。”
“那他是薛琰的恩人。”
薛夫人听的傻了。
他在说什么,难道在给姜重山算账吗?若姜重山是阿琰的恩人,那之于他宴云笺,又是什么?
“宴大人,我求您……”这些不是她能质疑的,薛夫人不想了,再次向宴云笺伸手。
宴云笺道:“不必再求。我不会让他活着。”
薛夫人委顿在地,望着宴云笺,心中一片绝望凄凉。
她这一生受尽宠爱,从来没吃过亏,也没受过罪,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以至于不知该怎么打开一个铁石心肠的心。
薛夫人怔怔的,忽然眼神陡变,涌满决绝之色,站起来奔向牢房大门狠狠撞去。
“咚”的一声,满门的血。
她软软滑倒,还没有即刻断气,望向宴云笺:“宴云笺,求你了,我愿意用我的命换阿琰的命……”
她活着时候任性了一生,连死也任性。
“我可以死给你看……”
“求您看在我为母之心,放过我的孩子,放过我的孩子吧……”
她额间裂开一道血口,鲜血蓬勃涌出濡湿雪白的脸孔,气若游丝,目光紧紧粘在宴云笺身上。
宴云笺收回目光,声音被凄冷的风吹到很远:“你死还是活,对我没有任何区别。我说过,我一定要他的命。”
薛夫人眼眸中的光全然熄灭。
身体止不住抽搐,如同绝望的野兽出阵阵凄厉嘶吼:“你不配为人,你不配为人——你这冷血无情的邪魔,你不得不好死,不得好死啊!!”
她扭曲在地上,一寸寸往前爬:“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没有死?我要杀了……”
宴云笺面无表情向前走,耳边不断落入薛夫人怨毒的咒骂,直到某一刻,身后一片安静,再也听不见声音了。
不,也并非全然听不到声音。
有一句话始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那是由无数声音汇聚成的一片汪洋,薛夫人的声音也添在其中,在他破洞的心口呼啸而过:
“你怎么还没有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
连他自己也问。
宴云笺垂眸,扪心自问的同时,伴随每一次呼吸,他整个人都被切碎,重组,再切碎,再重组。
怎么还没有死。
怎么还不可以死。
什么时候,才能由得他宴云笺,任性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