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始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那是由无数声音汇聚成的一片汪洋,薛夫人的声音也添在其中,在他破洞的心口呼啸而过:
“你怎么还没有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
连他自己也问。
宴云笺垂眸,扪心自问的同时,伴随每一次呼吸,他整个人都被切碎,重组,再切碎,再重组。
怎么还没有死。
怎么还不可以死。
什么时候,才能由得他宴云笺,任性一回。!惊慌的看了宴云笺一眼。
一把抱起孩子,转身狂奔。
宴云笺继续往前走,就像什么事都没生过。
第二日他出门,府门前泼满了黑狗血。鲜血淋漓的台阶下,还有一只白色幼猫的尸体,软绵绵倒在那里,半边身子沾了血迹,凝结毛。
宴云笺瞳仁急颤抖,他陡然变色,仓皇转身一手扶在门框上,弯腰呕吐。
喘不上气一般浑身抖,一声声干呕里夹杂含糊不清的呜咽。剧烈的咳,咳到后来全是血。
没有人理会他。
缓了许久,他将小猫的尸体捧起来,带到后院埋了。
土质坚硬,他徒手去挖,挖到最后手指鲜血淋漓,断指切口处血肉模糊,溃烂不堪。
他浑然不觉,轻柔捧起一胚土,缓缓盖在小猫的尸体上。
平静做完这一切,他并未净手,直接出了门。
***
“娘娘,收到密报,姜重山的兵马已经过了鸾凤山。”
襄德宫内,秋心遣散众人,附在凤拨云耳边说了一句。
凤拨云挑眉:“他比本宫料想的还要快。”
“这梁朝,看着枝繁叶茂,实则内中早已被虫蛀空,甚至不用刀劈,轻轻推一下便倒了。那祁连台说来也是一处险要关隘,却连抵抗都未曾,没集结一兵一马,便生生拱手了这要塞之地。”
“还有奉承岭,那的官员更是荒唐,倒大开城门,迎接姜重山的起义之军。”
凤拨云凝神听,纤细的手臂搁支在桌上,手指微微弯曲,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头上流苏。
秋心低声道:“殿下可要早做准备,眼下京城之外无人可挡姜重山之锋,可放眼京城,还有一个宴云笺呢。”
凤拨云慢声道:“宴云笺如何。”
“此人已然一越成为摄政之人,您虽肃清后宫,可前朝中咱们的力量怕不及他。虽说,他损毁容貌,似乎无意于皇位,可到底锋芒太盛,不得不防。”
凤拨云勾唇一笑,日光直直映在她脸上,这一笑千娇百媚,颠倒众生。
“不用担心这个,他力量再大,也不会冲着我们——原本我是想了些计划,可现在再看,只怕要改一改。”
“殿下何出此言?”
“这
些时日前朝生的事,你也看见了。这宴云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号令公孙忠肃成他掌中之刃,给了赵狗狠狠一刀,几不曾要去他一条命。”
秋心思衬道:“这些事又与咱们所谋有何干系?”
“宴云笺是给姜重山翻案的,”凤拨云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你没看出来吗?他来来回回的折腾,最终所求除了给自己家国正名,更是还姜家一个清白。”
秋心对宴云笺没有什么好感,听闻此话,只是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自己来做,却要指公孙忠肃一应揽下?”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凤拨云道,“正是如此,我才信他是真心为姜重山翻案。”
毕竟曾是姜重山的义子,又是诬告姜重山的主谋之一,这个身份暧昧,若此案由他亲自来翻,那污名洗雪的就不够彻底,只怕会留下几笔不清不楚的糊涂账。
而借公孙忠肃之口,并非把自己往外摘。
只要他着手去翻案,最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
凤拨云摇摇头:“换作是我,也不会亲自跪在大殿上供罪,此事该是命令,而不是乞求——难道要跪在赵时瓒面前,求他洗雪姜重山的罪名?想想都觉荒谬。”
“但若是真心,他怎么还不以死谢罪呢?”
“我也想知道,他怎么还不去死。”
凤拨云笑了一下:“大约他这种人,是世上最令人唾弃那一类——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亲手弄丢了才知后悔。便是他再天纵英明,聪慧无双,本店瞧着他也如烂泥,面目可憎。”
不愿再提这个人,她另问:“皇后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