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抽刀,比刺入肌肤时更为痛楚,宴云笺却连一声闷哼也无。
张道堂看的倒吸一口凉气:“袁叔,您别再……”
“我知道。”
元叔手缩进袖口,用衣袖慢慢抹去刀背上的血迹,将这把刀重新变得光亮干净。
他看张道堂一眼:“我不会把他杀了,也不会再伤他了。脏我的手。”
“宴云笺,你想让我捅你几刀是为了赎罪吗?真是可笑,你是为了自己,你想着受我几刀,自己心里能好过些,是与不是?我告诉你,你做梦!难道我捅你一刀,你的罪孽就可以随之减轻丝毫?!”
宴云笺微微启唇:“元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叫我元叔,不用跟我解释。”元叔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宴云笺不是这个意思,可他真正的深意,他也不愿意去深想,“你我之间,也只能如此了。范怀仁是你的人,站在你的立场,看得到你的委屈;可我十九岁就跟了将军,我看不见你的无辜。因为你所中之毒,我忍着没有下手杀你已是仁慈至极——!我没有办法,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宴云笺看着对面帮他打理成亲礼,笑吟吟问他各项摆设是否符合心意,他忙的忘记吃饭他便如老小孩般笑闹要端碗喂他的人——当日笑语依稀,如今那眼中却只剩憎恨。
他轻声道:“是。”
范怀仁不忍:“冯兄,公子他并非真心——”
元叔惨淡大笑:“真心也好无意也罢,背叛与狠辣是事实,我不会原谅他手上沾的血。”他凝视宴云笺,“将军视你如子,夫人……夫人她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公子将你当做兄弟,姑娘……姑娘……那可是你们大婚之日啊!”
宴云笺静静受着。
若刀剑之痛,切于肌肤,能叫心解脱一些,那么言语之利,则蕴锋刃于无形——皮囊完整,内里已碎。
“咳……咳……”
后面传来一阵低喘的咳嗽声,张道堂如梦初醒,连忙跑去:“凌枫秋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凌枫秋跌跌撞撞坐起,拼命摇头,一条残肢向前伸着。
张道堂去接,他挥开,再伸手,他还是挥开。
宴云笺看见,走上前握住:“凌枫秋,是我。”
凌枫秋手臂剧烈颤抖好半天,不停指着自己的心,扑起来双膝支在床板上弯腰,向宴云笺做出一个叩头的动作。
宴云笺没让他磕完,扶正他身子:“别自责。我中毒和你无关。”
他声音很低,低的像一触即碎的泡沫。
凌枫秋垂头不停的摇,光秃秃的手臂夹住脑袋,浑身抖。
宴云笺抓住他两只手臂,轻放下:“不晚。”
张道堂不忍再看,别过头。
不晚吗?
分明凌枫秋从一醒来,便有话要讲,只是表达不出罢了。明明知晓未来的惨剧,却无法示警,得
()知事实既成,于他,于所有人又是何等打击。
凌枫秋因宴云笺稳静的声线而渐渐地缓和,手臂滑落,刚好扫过宴云笺血湿的衣料。
他微微一怔,沾血的手臂举起,另一条手臂急急指着这方向,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宴云笺道:“无碍的。”
凌枫秋手臂缓缓回落,顿在半空,忽然又抬起,动作急迫许多。对着宴云笺先指指自己的头,紧接着是双眼,而后摸一摸耳朵,最后横在自己心口上。
这一套动作做了两遍,宴云笺忽然抓住凌枫秋:“害你之人便是给我下毒之人,对么?”
凌枫秋浑身一颤。
下一瞬,他大力点头,旋即幅度渐低,又拼命摇头。
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他不停捶打自己,整个人渐渐崩溃,再度神思混乱。
“好了,好了,”张道堂双手一起按住凌枫秋肩膀,回头看宴云笺,他还是方才那副问话的神态姿势,“……凌枫秋极其脆弱,越是逼迫,他越会崩溃,您有此一问,已经取得相当进展,不要逼他。”
宴云笺没有再追,复又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中,范怀仁上前担忧道:“公子,你身上的伤去包扎一下吧。”
宴云笺摇头,只说:“我回去了。”
他慢慢向外走,像是什么也没入眼一般,偏破的屋中起了穿堂风,浮起他碎。
这京城的风比东南冷多了,比曾经他在深宫的那十年还要阴寒。
元叔看着宴云笺苍凉背影,一言不跟上去,范怀仁连忙伸手拦住:“冯兄。”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