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姑送进来的蒸鸡蛋和炒鸡蛋、白面饼,小杏有些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碗嫩若豆腐的蒸蛋,一碗油汪汪的炒鸡蛋,带着点点焦斑的白面烙饼……
这样的好东西,平日别说小杏捞不着吃,就是最得奶奶偏疼的小姑和大堂哥也吃不上啊,顶多过年过节炒个鸡蛋了不得了。平常鸡屁股老婆子盯得紧着呢,一大早开鸡窝门,都会顺便摸一遍鸡屁股,确定这天有几只鸡会下蛋,少一个,老婆子都能追踪半个大队去找……
给小杏盛一碗棒子面粥递过去,凌城燕见小丫头傻愣愣的不动筷子,就招呼:“快吃啊。”
“娘,”小丫头吞了下口水,仰望着亲娘,有些忧心道:“……为什么这么多好东西啊?”
凌城燕瞥了一盘炒鸡蛋,暗暗叹口气:“放心吃吧,这些是我要来的。”
“娘,真能吃嘛?”
“能,吃吧。”
凌城燕夹了一块鸡蛋到小杏碗里,又递给她一张白面饼,就不再多说,而是,自顾自吃起来。
她吃饭不慢,却吃相优雅,吃了两张饼,觉得有六七分饱,就停了筷子。
这具身体亏损太严重,肠胃羸弱,还是不要一下子吃太多的好。
放下碗筷,恰好小石头醒了,哼哼着猫儿一般哭起来。
凌城燕试了试蒸鸡蛋,不烫了,就挖了一点点喂到小石头嘴里。小娃儿饿了一天,早就饿坏了,得了吃的,很卖力地吞咽着。
凌城燕喂了两口鸡蛋,又用勺子喂了一点点白糖水——一满罐白糖,半罐红糖,都是她从老婆子屋里打劫来的。
王莲香被打怕了,急于讨好,还给她出主意,说城里有喂小孩子的奶粉和奶瓶子。
凌城燕看着孱弱瘦小的小石头,心里也在琢磨,娃儿太小,吃鸡蛋多少有点儿勉强,还得尽快去趟城里,买点儿那什么奶粉,再买个奶瓶子回来才好。
不过,经过她观察,这户姓王的人家也实在是穷,东厢娘儿仨干巴瘦破衣烂裤不说,老两口加上心尖尖王莲香也没一个胖的,个个面带菜色,看样子,也就勉强能糊口,根本没办法顿顿吃饱,更别说保养调理了。
凌城燕吃过早饭,一脚踏出门,将手中的碗筷直接塞进王莲香,又淡淡吩咐:“烧点热水,我要洗头”
王莲香低着头,竟没反对,乖乖捧着碗筷进了厨房。
这场景看的老大、老三媳妇一愣一愣的,老三媳妇李小霞只看着没作声,倒是老大媳妇邵大荣耐不住,冲进正屋找老婆子告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挨了好几下笤帚疙瘩,眨眼又抱着头逃了出来。
凌城燕翻检一下,找了个大包袱,又找出一件大人的旧袄子……王莲香拎着一暖壶水送了过来。
“二嫂,热水。”
凌城燕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接过暖瓶,就见王莲香又递过来一个软趴趴的粉红色的东西来:“……洗头用的。”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种软软的,她没见过的布料袋子装的膏子,闻一闻,还有香味儿。
“行吧。”凌城燕接了,看着磨磨蹭蹭不走的王莲香,突然又问,“奶粉贵不贵?”
“贵,那可是好东西。不但要钱,还要副食品券才行。”王莲香文问一答十,说完,还不走。
凌城燕梳着及肩的头,拿眼看她,王莲香在她请冷冷的目光中顶不住,期期艾艾地开了口:“二嫂,那个……你不想把小石头送人,大姐那边没法交待,你能不能亲自去跟大姐说一声……”
凌城燕的眉梢微微挑起,又落下,淡淡应着:“行。”
说完,把王莲香撵出门,她开始洗头。
前一天‘她’的头撞伤,流了些血,糊在头上很难受。眼前的条件,洗个澡没条件,也就将就着洗洗头了。
小杏凑过来问她:“娘,俺帮你洗吧。你头上还有伤嘞。”
凌城燕抬头看,就对上小姑娘柔软温暖如小鹿的眸子,禁不住心中一暖,轻轻点下了头。
小杏很高兴,搬了个凳子放在炕沿下,脸盆放在凳子上,她爬上炕,跪在炕上帮凌城燕洗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一点伤口。
凌城燕自己用手摸过了,头皮的伤口不足半寸,对经历过战场拼杀的她来说,这点小伤口实在没什么大惊小怪。
但自己不在乎是一码事,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对待是另一回事。何况,这不是伺候她的下人,而是,与这个身体骨肉相连的‘女儿’,那种感觉,很奇异,很微妙,让她情不禁地放松了防备,放软了心肠。
小杏洗头的手法完全称不上熟练,甚至很有些笨拙,几次弄痛了她,小杏自己都察觉到了,连忙用小手揉揉,在凑近了吹吹,凌城燕竟然真耐着性子任其作为,连嘴角都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王莲香被撵出去了,若是她在场,肯定会惊掉下巴——早上那个脾气暴烈、凶悍如虎的女人,竟然收起了爪牙,变成了温顺的猫儿,就差打打小呼噜了。
你能信?反正王莲香不敢信。
凌城燕洗完头,用手摸一摸头皮的血痂,竟然还在。看得出,小丫头是如何小心翼翼了。
她用毛巾擦去头上的水,倒掉脏水,重新换了干净的温水来,招呼小杏:“来,我给你洗洗。”
小杏的头毛糙枯黄,养分不足是其一,照料不上也有很大原因。
小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叫了声娘,乖顺地跪在炕沿上,让凌城燕帮她洗了头。
自己用还没觉得怎样,给小杏擦头,才注意到这巾子太旧了,烂的大洞连着小洞,几乎看不出形状了。
她在心里又记下一笔账:这个也要买。
头晾到差不多干了,凌城燕找了一方花布把头束起,顺便也把头顶一侧的伤口遮住。
又用之前找出来的包袱皮把小石头裹在怀里,把那件旧棉衣给小杏穿上。
棉衣是‘她’的,小杏穿在身上松垮而肥大,凌城燕将衣袖帮忙挽一下,勉强露出小手来,她伸手牵住,往外走。
小杏年纪虽小,但心智却不低,其实明显感觉到娘有些不一样了,没了往日的温柔和顺,多了些让人不敢冒犯亲近的威严。但,这样的娘,她好像更喜欢。
被这样的娘牵着手,她仿佛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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