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身于绿浓花繁,遍开石榴花的崔府新宅前。
头顶烈阳如火,耳边蝉声如沸,令宋卿月身烦心躁,恍若听错。
她站于原地默了一会儿,将双手缓缓合握了,又攥得紧紧。
猛烈的阳光晒得她眼前起了旋晕,恍惚着眉眼,她看向崔康月……
崔康月单膝跪着的身子,笼在背光的树影之下,黑梭梭的,若一团不祥的黑晕。
于她沉默之间,崔康月也未再出声,将头埋得低低。
随崔康月同来了许多兵将,他们也于她沉默之间,缓缓单膝跪下。
黑压压一片的身影,若向她催魂索命,来自地狱里的无常鬼。
宋卿月身后,宫侍、千牛卫郎将、崔家仆奴也缓缓跪下。
这些宫待、千牛卫郎将,是即墨江年出征饶阳后,自上京调来看顾她与玉衡的。
所有人都跪下了,留她一人独立天地之间,显得颇为多余,也颇为刺眼。
她自怔忡里醒神,清了一清嗓子,垂眸看向黑晕里的崔康月,强笑道:
“福满,虽你我二人曾有过节,但毕竟叔嫂一场,望你不要同即墨江年装神弄鬼,刻意来捉弄于我。”
崔康月轻声咳了几咳,解释道:“半年前,我们杀进了罗些城皇宫。陛下为南阗皇后那莲青奴所惑,不慎中了那莲青奴放出的暗针。
上百根暗针射入陛下体内……针上淬有剧毒……有一枚入了脏腑,取之不能。”
听取之间,崔康月字字句句,化作了那莲青奴放出的暗针,将她的心射得千疮百孔,令她痛苦地阖上了双眸。
崔康月舔了一舔干裂的唇,又道:“军医们束手无策,大军当即班师回朝。陛下怕皇后心忧,不敢来信相告。从罗些城回京行至郦阳城,陛下没能挺住……”
崔康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倒是他身后跪着的将士们,七零八落地干嚎了几声。
被干嚎声打断思绪,崔康月咬紧了唇,回头瞪了诸将几眼,诸将立时垂噤声。
他便又道:“陛下怕皇后不信,正因我与皇后有些渊源,才派我来向皇后宣旨。”
宋卿月深吸一口气,启开双眸,望向头顶开得如血的石榴花,哑声:“旨意为何?”
“眼下盛夏,龙体运回上京要一月之后。路上难掩尸臭,难控尸变,陛下决意就地葬于郦阳城。待来年龙体化为白骨,帝陵修好,再行迁葬。
陛下要我等迎太子先行回京,着手承接皇位事务。要皇后去郦阳城……为陛下送行。”
终于,崔康月抬头飞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双眼无神上望着,神色黯淡,这才又道:“陛下咽气时说,出征饶阳那日,皇后未去送行。未能得见皇后最后一面,陛下心中惦念,会走得不安……”
崔康月解答了宋卿月心中所有疑惑,也摧灭了她心中所有希望。
她落下目光,两眼无神地看着崔康月,哑声:“一切依圣旨行事!”
缓缓转身,她跌跌撞撞朝府门口走,颤抖着声音高喊:“衡儿……出来……”
郦阳城?又是郦阳城。
她想起与即墨江年往昔,在郦阳城的那些日子,那些倍感无助,艰难却又幸运的日子。
*
时间急迫,朝局待安,当日,玉衡和珍娘就被崔康月带来的兵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