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康时这才低头自顾,觑见自己错系的襟带,默了一默,他也无声笑了。
将近一月的时间里,他要侍弄玉衡洗漱餐饭,奶团子夜里还要加餐,洗衣濯裳……更要照顾受伤的宋卿月。
作为博陵崔氏之崔家主君,他何曾如此侍伺过人?自是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
若非宋卿月笑他,只怕他冠履倒置、内衣外穿都无暇现。
这样的日子,他过得心中有气……
非是气他日日侍伺宋卿月母子,而是气城外那个窝囊的乾月皇帝。
他显然高看了即墨江年,即墨江年莫说一月间杀向定州,连宁州城都打不进来。
无奈摇了摇头,他又将羊汤碗递给宋卿月:“趁热喝吧,待你吃喝一好,我唤衡儿起来。”
宋卿月伸手接过,一面忍笑,一面吃喝。
汤饼尚未用完,帐帘一掀,一队刀甲锃亮的羽林卫,大马金刀进来。
领的队正敷衍地冲崔康时拱了拱手,正色道:“见过崔相。陛下有旨,令崔相今日启程,立即赶回定州筹措军饷。”
崔康时恼一阖目,轻轻咬紧了牙关。
什么筹措军饷,这是即墨江年在伸手同他要钱,推他与宋卿月母子下地狱。
近一月时日,宁州城里人吃嚼,损费不少粮饷。
加之三十五万大军一季的军饷放在即,即墨云台等不及了……
……
三百人的羽林军队伍,押送马车一辆,于秋风瑟瑟里,向定州城紧赶慢赶。
每近定州城一里,崔康时的心便紧张一分,好似他带着宋卿月母子,缓缓接近了黄泉路……
一路上,他的脑子一刻未停,思忖着应对的法子。
石蔡二使领着一百枢密使,潜伏于定州城,随时准备接应他与宋卿月。
老管家钟裕尚在饶阳祖宅,想必往金库内屯了不少粮肉,以备藏身时的需要。
这些法子,他与宋卿月小声议过。
待一到定州,他就借口崔家巨财在饶阳,带宋卿月母子二人去祖宅藏下,直到即墨江年破城……
只他与宋卿月未料,一回了定州,马车直直驶入了廿安宫。
定州现由晏元良主事,照看皇城与后方。
被羽林卫带入宫中,二人被羽林卫扭跪于晏元良面前。
殿内掌灯烛无数,将白日里光线昏暗的大殿照得灯火通明,亦将紫袍金冠的晏元良,照得富气逼人。
晏元良负了手步下殿阶,目光定定落于怀抱玉衡的宋卿月,绕她与崔康时身周游走。
半笑不笑地,他看宋卿月的目光,如看猎物的猎人。
宋卿月寒凝着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游走。
崔康时蹙眉抬头,寒声:“晏元良,你不是过一个太子冼马,却敢对当朝户部尚书如此无礼?”
晏元良止步于崔康时身前,俯下头轻笑:“崔康时,时至今日,你还在我面前摆你的官贵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