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鸡鸣,薄雾升腾。
即墨江年去时,崔康时相送。
立身于院墙之下,驻足于一簇噙露的白栀子花前,二人无声沉默。
即墨江年先开的口:“朕救你的族人,你亦当保我妻儿。若你为了自保弃,她母子于不顾,朕怎么救的你族人,便怎么送他们上西天。”
崔康时默了一默,拢了双手,缓缓一拱,淡声:“那便多谢了!”
即墨江年转身,冷冷睨他,“不必谢朕。就当是你拿钱,买朕押镖护人。”
崔康时放下手,看着即墨江年冷峻而决然的脸,无声一笑:“某也定舍命相保。不过亦无需谢某。因为那亦是某之妻儿!”
即墨江年寒声一哼,转回身,将手中帷帽罩上头顶。
深吸一口气,他快冲几步,重重蹬墙,高高跃起。
双手攀住墙沿,若一只掠食的苍鹰,眨眼消失于墙头。
他身子带起一股疾风,将崔康时的丝拂起,丝落下,粘满了崔康时濡湿的脸。
无声再一拱手,崔康时朝人去墙空的院墙,躬身揖下……
*
为免难堪,等事情大抵谈定,宋卿月后半夜便没再陪坐二人。
坐于花窗边,看着院中二人轻言缓语,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即墨江年何时离去的,她无从知晓。
睁开眼已是拂晓,便干脆坐到妆镜,梳理起丝。
一丝柔媚的曙光不耐寂寞,爬入花窗,又偷偷漫上她纤薄的后背,照亮了镜中,她怔忡的脸。
崔康时一挑帘子进来,见她梳,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轻轻为她梳理。
她看着镜中的崔康时,淡笑问:“昨夜我那茶里,你放了什么?”
崔康时眼睫颤了一颤,轻声:“糖丸。”
她点头一笑:“好厉害的糖丸,险些将我与衡儿送走。”
崔康时移目光入镜,神色百味杂陈地看她,无奈道:“宋卿月,你心眼子太多。”
她恼而仰眸,驳斥他:“心眼多的那个人是你,你怎还反咬一口?”
崔康时失笑摇头,将她的身子掰正,接着为她缓缓梳理丝。
她见崔康时的手,于她乌墨青丝间上上下下,有若弹琴——他伤手已能撑开,很是灵活。
便打趣道:“你梳头梳得好,想必也能再弹琴奏乐,哪日给我和衡儿弹一回琴听吧。”
崔康时翻反伤手,看着掌心那道撑开的伤疤,笑着点头。
她又见他眸底血丝遍布,便催促:“这几日你没睡好,昨夜又熬了一宿,早些歇着补一回眠?”
崔康时轻声:“等着福满、长寿、泰和,还有珍娘,哪里还睡得着?”
宋卿月再返身仰眸看他:“还要几日?”
崔康时手上顿了一顿,道:“恐怕他们还要处理一些事务,待赶来定州,应许还待五日。”
她沉吟片刻:“要不,让江年明日就出去通州,提早准备?”
崔康时轻轻一笑:“你是知道的,得让福满和泰和同他见个面,消一消误会,免得双方互不信任。”
宋卿月无声失笑……
去年于上京,即墨江年没少换着花样,折磨崔康年、崔康月。
钟离给她送信后,她急急赶去诏狱,见崔家兄弟二人,被即墨江年打得口鼻流血。
其后,崔康月对即墨江年恨之入骨,连带对她也未能释怀,口口声声骂她与即墨江年为“奸夫淫妇”,至今恨意未消。
“这五日,一日珍胜一日……”崔康时目光望入镜中,看着镜中的她,“他很不容易,你去陪陪他吧!”
宋卿月抬眸怔怔看他,缓缓地,耳尖红了,脸颊也红透。
心中窘迫,却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