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轻轻一偏,却依旧被扔了满头麦秸。若无其事轻拈下挡脸的秸杆,他奚落:“既你夫君这般好,为何你还要离开他去上京?是想做逃家奔妇?”
宋卿月僵住,微张开嘴。
昨日于算命摊占算运势时,这乞丐不过听了她与算命先生寥寥数语,便将她的打算摸透?
而于她那夫君晏元良,她与这花子委实辩无可辩,遂通红了双眼……
五年前未嫁时,她出城送货归来,大雨倾盆中,见晏元良无遮无挡立于官道旁。
出于好心,她停车载此人一程。熟料此人上车一掀帘子,她连呼吸都凝滞。
晏元良长眉修目,容色玉曜,一张湿漉漉脸恍若桃花带露。
他不过含笑将她一望,却若晨曦初绽,使她心上花开遍野,惊艳了她十六年的闻识。
待同车归城后,晏元良向她索去一把油伞。
再见时,晏元良手拿油伞,立在她家香坊外的桂花树下等她。
他身着浅黄布衣长袍,与头顶黄澄澄的桂花相映,教她分不清到底是人美亦或花娇……
与晏元良成亲后,她爹拿出积蓄为晏元良捐官,初为教喻,五年四迁,一路高升贵为东阳城主薄。
就在这个月的月头,她爹出远门进香货半道遇劫,人货两空,尸骸难寻。
她娘受不了打击,为她爹立了衣冠冢,数日后也服毒自尽。
可父母双亡不足一月,晏元良就哄她变卖娘家田产,要拿钱贿捐,拜入二皇子麾下,入上京为官。
就在卖了田产收到账的那日,她去慈恩寺上香为往生的父母祈愿。却撞见晏元良与一女子偎于寺中的文冠树下,温声软语。
“宋卿月已变卖娘家田产,只待拿到钱,再得你荐入二皇子麾下,我便休了她!”
“嗯,也不枉我苦等晏郎你五年……”
后来她细细一思,定是双亲在天之灵庇佑她,教她免去这人财两空的大劫难。
也是那日她才明白,成亲五年,晏元良为何始终未染她半指……
遂后,她谋划半月,要晏元良如何从她这里得到,便如何失去!
昨日路过城西,恰见有卜摊。她便想问问算命先生,自己离开东阳,去上京独自营商可吉?
算命先生认得她,直呼她为“晏主簿娘子”,对她是知无不言,说她八字有人争夫,还说她若去上京营商大吉……
……
那人见她怔忡良久,脸上痛楚神情变幻,便一言不将她钱袋从怀中掏出。
于她贪婪的目光里,将钱袋中的银票掏出,一张一张数给她看。
“共计银票共计三千两,一张一千,其余皆为一百。”
扬了扬银票,他又将银票塞回钱袋。
纳钱袋入怀后,拢着胸襟轻声:“就你这点家当,本…本人还看不上眼!”
宋卿月目眦欲裂,长伸出手,寒声:“那就还我!”
他手死死捂紧胸口,向她弯唇一笑,“我说了,只要你安全将我带往上京,这钱袋就还你!”
被他这一笑,教宋卿月看呆。
明明一个浑身恶臭的乞丐,偏偏生得一副俊朗模样。不笑则已,一笑朗如明月清风,丽如正午炽阳。
微怔后,她忽心底一片清明。
抖手指向他,她颤声:“你莫不是朝庭重犯,看我要逃家不敢声张,才死赖上我?”
那人沉寂须臾,弱声:“我行端坐正,哪一点像逃犯?”
宋卿月淡哼一声,只当他放屁。
那人轻慨:“我刀下亡魂不计其数,就你这娇娇弱弱的女人,也敢孤身夜闯破庙行凶?你胆子是真大,也是真的不知死活!”
宋卿月心底一寒才觉后怕,却强自镇定嘀咕:“杀人如麻,还说不是朝廷重犯!”
胆子大不大她不知道,只知道没了那三千两,她急得魂儿都没了!
那人又自鬓间拈下一根秸杆,淡声:“如何想随你,但若你敢报官,我便将你这钱袋交出,顺便将你计划逃家的事一并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