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回呆住了。
多年以来,在他印象中,“爹爹”似乎是家里的敏感词。每当有人不经意间提起“爹爹”时,娘就止不住地哭。
他虽然深居蓬莱山,与外人交集不多,但他觉到的一个不可抗拒的事实是:别人有爹爹,我没有。
以顾回的年龄,对生老病死自是模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很难感受到“爹爹”意味着什么。
但他大概知道爹早已不在人世了;且娘亲年复一年在下雨天来此的举动,无疑让他对娘亲和那位“爹爹”的当年,产生了好奇心。
每当他问起爹爹的底细,娘亲就只会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话:“你爹啊,他是位响当当的大英雄。”
师姐苏杏儿话不多,但她也说:“师父是位大侠。”
顾回心想,今日务必把这个谜团解开,忍不住开口道:“娘,爹爹他……他在哪儿?”
苏见黎闻言,双唇微动,却又滞住。之后,便是不一语。
顾回见状,也就不再问。
雨下得越紧了,敲在二人沉寂的油纸伞上,扑扑作响。
二人在涌动的水潭边伫立许久,直到那大雨歇了滂沱。
四处的山水花树,以至天空,似乎都受到雨水的洗礼,明净一新,日光把大地耀得亮。
“那年,七月廿二日,就是在这里,我偷走了你爹爹的小白马,与他相识。”苏见黎忽然喃喃,脸上泛起笑靥,“我与他相处不过两年,但那些画面,却在这十年之间,每日每夜,激荡着我的脑海……”
顾回试探地问道:“那爹爹……后来怎么了?”
“你爹他……”苏见黎低下眸子,静静望了一会水面,“后来洋鬼子打进北京,他为了救你师姐……你师姐和我,没能逃出城来。”
顾回听得,心中一阵震动。
但时间相隔毕竟太久,爹爹留给他的印象,更像是一位遥远的陌生人,因此他也只是略微伤感。
“这么说,娘你没亲眼见到爹爹死?”顾回道。
“别说了,我知道的。……我知道他已经……”苏见黎鼻头一酸,泪水忽然激满眼眶。
“雨停了。”她收起油纸伞,闭上眼,让泪漫下来,亦或流回去。不多时,秋风吹干了她的泪痕,她望向那瀑布,痴痴地笑,“他也该来了。”
“啊?可……可爹爹不是……”顾回听得,不禁惊诧疑惑。
“回儿,你看。”
苏见黎弯下腰,轻轻抓起他的手臂,往瀑布的方向一指,只见雪白的瀑布中央,绰绰约约浮现出一道彩虹。
顾回惊呼道:“哇!好美!”
“美吧?”苏见黎有些得意,“我与你爹爹第一次相见时,也是在这条瀑布,也有一道彩虹。”
“娘,我知道了!你每年秋天来这里,还特意赶在雨后,就是为了看到彩虹,回想爹爹,是么?”
苏见黎听着孩子开心的话,眉头锁得更深了。
“是。我每年这个时候,都去找风水师,看看哪天有雨。”
“可是娘,你说爹爹来了。他在哪呢?”
“傻孩子,”苏见黎笑着直起身,“你看那彩虹,不就是他么?”
“彩虹?他?”顾回摸不着头脑。
“后来的一天,我与你爹爹去了冠县,那里有一处和这里极像的瀑布水潭。他唤我往水里看彩虹,我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我的心里,他也像这彩虹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