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濯埃催马走出京城后,来到一片郊野,他大笑一声,在漫天清雾之中,挥鞭狂奔。
不久前他在路上遇到一队日本兵,押着一个人往城门外而去,而那个人,居然是他的父亲徐承煜。
徐濯埃便牵马跟了日本兵出城来。
但其实徐濯埃并不想救他,只是想寻柯琳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他心想,反正在京城中硬找也是找不到,索性就跟了这队日本兵出来,走上一程。
到城门时,他骑着马,遇到了洋人守将的阻拦。
“Somethingimportanttodo。”(“有重要的事。”)徐濯埃看都不看守将一眼,淡淡地道。
那守将打量此人气质高冷,又听他会英文,还有要事在身,弄不好是哪位清廷大吏的公子,便放他出了城。
好在没被他知道是徐家的公子,不然那队日本兵里可能要多一个人。
而在出城后,跟了没多久,到了片郊野,突然下起一场大雨,徐濯埃躲在一棵树洞里,雨停后出来时,便跟丢了。
至于徐承煜,则从此被日本军拘押于狱中,第二年正月,罪论祸首,判处斩刑。
去年由他监斩主和派大臣袁昶、许景澄之时,洋洋得意,不可一世。
而到了自己受刑之前,已被吓昏,不省人事。
最终徐承煜被斩于北京菜市口,存年六十岁,这是他的后话。
说回徐濯埃。此时雨后初晴,半空中雾气蒸腾,间有七彩微光,宛若仙云。徐濯埃看得身心愉悦,便纵马向南,飞鞭驰骋。
跑过一程,下马歇息,忽然身后马蹄声起,徐濯埃回头望去,却见一人一骑慢慢走来。
定睛细看,马背上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袭青衫,淡黄面皮,高鼻梁,黑眼睛,头发乌黑带卷,乍一看是中国人的模样,细看又有几丝西洋风貌,座下骑着匹矮矮的小黄驹。
徐濯埃想过他是来找自己,但又觉莫名其妙,便寻思他可能只是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而已,但没想到男孩骑马走到跟前,真的停下了。
“你是徐濯埃公子么?”男孩发问。
“正是。”徐濯埃道,“你是谁?”
“有人托我来找你。”
“哦?……谁呀?”
“请跟我走罢。”
男孩说着,转身拍马走了。
徐濯埃不明所以,便翻身上马,跟在男孩身后。
“是谁找我呀?”徐濯埃忍不住问。
“那位客人吩咐了,教公子不要多问。”男孩道。
“是个老头子罢?”徐濯埃嘻嘻问道。
“不是。”
“那……是个外国女子?”
“不是。”那男孩说道,“公子不要问啦,你这样叫我很难做。究竟是谁,到了便知。”
徐濯埃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一路上男孩也不甚言语,搞得他心里越发好奇了,而这种心绪,也就让这段沉默的旅程不那么枯燥了。
他跟着男孩,不知走了多久,男孩终于勒马停住了。此时霞雾缭绕,已是黄昏。
徐濯埃打量四周,是到了一处荒野。时为盛夏,这里却遍地草木灰黄,了无生气,颇为怪异。地上还有一大堆房屋的残墟,断栏杆、碎木屑、烧过的黑渣子,七零八落的。
“到了么?”徐濯埃道。
“到了。”男孩道,“客人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他在何处?”
“公子,告辞。”
“站住!”徐濯埃叫道,“你小子耍我呢么?”
“不是我耍公子,而是客人吩咐的。公子心中的疑惑,在此处待上片刻便知。”
徐濯埃听得,眉头愈发紧锁。
他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棵歪脖子小树上,在夕阳下呆呆站了一回,但并未见一个人前来。
徐濯埃等得纳闷,便走向那片残墟,观察了一番。
以这片遗迹之残缺狼藉,属实难辨原形,只看得出那些断栏杆、碎木屑,似原是桌椅。
而地上还有好多堆烧过后的黑灰,就更不知是什么缘故了,想来此地原是一家住户,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被烧屋劫财,沦为旧迹。
但……附近似乎再不见第二处残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