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琳听了,瞪圆双眼,轻声道:“方便说说么?”
徐濯埃凄然笑道:“那是十年之前,我随父亲回乡,路遇洪水,投宿于昆山县安平村,我遇见了她。那时我们都还小,可我确信我已经喜欢上了她,我还隐隐地感觉,总有一日还能再见到她。”
“去年,在冠县,我果然遇见了她。”徐濯埃眯着眼,看向天空,脸上带着痴痴的酒红色的笑,“那时,她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一回,我确信我爱上了她。”
柯琳道:“那你为何不追求她?”
徐濯埃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敛,接着又举起杯子,仰头张嘴,那酒一滴、一滴地入喉。
“十年之后,她的身旁已有了另一个男子。”徐濯埃微笑,笑里不止是笑,“我已用了千方百计,却再也追不到她的心了。”
柯琳道:“那男子却是怎样的人,能教她如此喜欢么?”
“他?”徐濯埃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
柯琳沉吟道:“火须他有什么好的品质罢。”
徐濯埃道:“自然是有的。我与他们二人同行江湖之时,屡遭危难,多蒙他相救。”
柯琳道:“那你们应该是好朋友呀!”
徐濯埃哼了一声,道:“朋友?我与他二人同行,像什么话?表面上把我当朋友,心里把我当笑话罢了。”
柯琳话音一顿,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徐濯埃啜了口酒,说道:“于是我求我爹向她家提亲,又怕她不回来,便用了些小伎俩,赚她二人回来,只说是为他们成婚……”
“然后你却做了她的新郎?”柯琳一面猜测,一面瞠目结舌。
“不错!我做了她的新郎!”徐濯埃大笑,只是那神情有若昙花,片刻欢跃之后,即颓丧下来,“每个日夜,我都以礼自持。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得到她。如今,她已不知逃到何处,去找她心爱的人咯。”
柯琳听到此处,微微一叹。许久,柯琳才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是事事如愿,也称不上是人生了。”
徐濯埃长喘几口气,又连饮下两杯酒,醉意渐渐重涌上来,舞着双手,大声道:“顾兄!顾兄。你实是英雄。只是有我徐濯埃在!……嗝!便没有你顾兄。我爱阿黎,我爱她。我爱她!”说着,又要举杯喝下。
柯琳见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急切道:“徐先生,你不能再喝了,饮太多酒伤身。”
“伤身?”徐濯埃迷离着双眼,瞧着她,诡异地笑道,“我……嗝!我道伤身胜过伤心。”
徐濯埃一面挣开柯琳的手,痛饮满杯过后,忽然泪如雨下,举杯狂声道:“他顾旸!没有爹娘,……嗝,没有人脉。他在北方,人人提到他的大号‘平洋一剑’!官员失惊,洋人丧胆!我徐濯埃,我,我……嗝,我有这般父祖,已是耻辱。冠县,冠县……是我一箭!当街射杀那洋人军官!反成全了他‘平洋一剑’的大名。怪哉,我……我呵呵呵,怪哉!我……我也曾走江湖,到头来仍是籍籍无闻。天也乎!人也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濯埃又一杯酒喝下,胡乱锤着桌子,又笑又哭,已似疯癫之态。
看看一壶酒都已喝尽,徐濯埃仍觉意犹未尽,握拳把桌子砸得震天价响,一面大叫道:“小二!……掌柜!再拿好酒来!”
躲在柜台后的掌柜掐了小二一把,小二慌忙探头,含笑应答道:“诶……诶!”
柯琳唤他道:“徐先生。”
徐濯埃叫道:“哈哈哈!好酒!好……好酒都……嗝,都上!”
“徐先生!”柯琳放大了一些声音。
“嗯?”徐濯埃方才反应过来,眯着眼瞥向她,“怎么?”
柯琳道:“你方才说,什么‘平洋一剑’顾旸,还有……是你在冠县,当街一箭射杀了个洋人军官?”
徐濯埃道:“是啊!”
柯琳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什么军官?长什么模样?”
徐濯埃仍带着醉笑,一愣,道:“怎么?世界这般大,你还能识得他不成?”
柯琳笑道:“说不准呢。你说说看。”
徐濯埃想了一想,端起酒杯,淡淡说道:“看那厮的徽章,是个英国上尉。模样嘛……就记得是红胡子,嗯……嘴不小。”
柯琳静静地道:“那是我的父亲。”
徐濯埃笑容忽凝,那举到嘴边的酒杯霎时停住,眼神也呆滞了。
只感觉头旁一冷一硬,徐濯埃颤着眼皮,用余光瞥去,见柯琳握着一把手枪,枪口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