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借着尘光,抬头望去,只见洞壁上刻着:“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剑魔独孤求败。”
顾旸读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既惊且羡,未曾想世间竟有如此高人,因难求一败,而孤独落寞至此,不由得满心景仰追怀。只是不知为何,江湖上从未流传过他的故事。
他也是此刻方知,原来那“雕兄”并非最初便是杨过大侠宿侣,而是这独孤前辈之挚友。细细想来,应是独孤前辈谢世在先,杨过大侠来到此洞在后,与神雕相遇。
如此说来,杨过石墓前那番话便可解出一些了,这“先剑”二字,说的正是这独孤前辈。那两座石墓,埋的是独孤求败与杨过之骨。小龙女之墓或在洞外不远处。
只是这洞内尸狼藉,众骨手中又各握器械,显是打斗之后毙命于此。神雕伏在独孤求败和杨过石墓之上,也不知何意。
顾旸瞧着这洞内的惨酷景象,心中嗟叹,想来是杨过故世之后,有人现了这个石洞,而彼时神雕犹在。
那些不之客应是见了石壁上文字,想在此处搜寻剑谱之类的武林秘籍,惊扰了两座石墓。神雕为守护故友坟墓,与众人开战,被人从背后暗算,与众人同归于尽。
看那些尸骨的衣着,有汉装,也有蒙古服,也有满服,不知是否为同一阵营的人,同一批人,亦或是同一朝代的人。
若是同一批人,应都是被神雕所杀。若有人是在神雕死后到此,这山谷之中无了神雕,蛇虫滋生,想必来易出难,最终断送在这洞中。
那些人或许本非同一阵营,也有可能是有汉人来到此地,瞻仰前辈风采,心驰神往,欲加守护,与神雕一同迎击前来掳掠的外族人,最终全部死于洞中。
这一切都只是顾旸的推测。
逝者已矣,究竟当时生了什么,也只有这些骸骨自己知道了,但神雕的姿势,显然是在掩护身下的两座石墓。
斯一禽尚有此大义,人何以堪!
顾旸忍不住叹惋垂泪,愈增敬重,跪倒在地,朝着神雕的骸骨和两座石墓,拜了几拜。忽然想起那蟒蛇腹中的紫色物事,但见蟒蛇弯曲庞大,有些瘆人,只得先走出洞去。
绕到洞后,却见面前一座小山,挡住了去路。仰望山上通体碧绿,青草纵舞,繁花如星漫缀,姹紫嫣红,不时有蜂蝶飞落,弄蜜扑花,比起方才走过停过的深谷幽洞,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小山却也忒小了些,虽说比自己高不少,但相较周围的险峰环伺,实在称不上是座山。
顾旸正纳罕间,忽然注意到山下有座石碑,碑身满是蛛网、尘灰、青苔,碑上刻着“爱妻龙氏之墓”几个大字,旁边还有一些小字,已被青苔缠住。
顾旸方才被那“青山”吸引了眼光,故而未曾看到这面石碑。
此刻他才想明,这不是什么山,而是一座大坟,是杨过卖力垒土,种草栽花,苦心为妻子小龙女修筑的一片阴界的乐园。此处花草丛生,蜂蝶相伴,难怪杨过说她“虽死犹欢”。
顾旸走到墓碑后面,只见碑上还刻着一些字:“爱妻去我,思之成疾。虽木剑断水,孤掌摧山,何足为快!”
顾旸看到此处,不禁深为触动。
念此话语,字字泣血,他夫妻二人感情之真之重,乃至于此。
想来杨过大侠之死,也是被这残恋所困,难以自拔,终究相思成疾,是郁郁而终,还是匆匆自尽,也不得而知。
至于木剑断水,孤掌摧山,顾旸想到杨过生在五六百年前,那时的武林,盛大热烈,远非如今的落寞可比,更兼杨过当时业已成名,归隐之后武功必然更入化境,断水摧山,料也不虚其词。
顾旸感慨一番,拜过几回,沿着坟墓一旁数尺,轻步走过,不敢稍有所践。
走过这开满花草的坟墓,山谷似乎也变得清新明媚起来,顾旸顺着清风,飘然前行,心情大悦。
走过一二里路,忽见一座高大的峭壁矗立于前,直插天际,约二十余丈处,有一块巨石,石上隐约刻有文字。顾旸定睛细看,却是“剑冢”两个大字。
“人死立坟,何以剑亦有冢?不知三位前辈在那峭壁顶上,可曾留下甚么风采?”顾旸心想。
他正琢磨如何登顶,侧头见峭壁之上,缀着一处又一处的青苔。
他走近往最低的青苔上摸了一把,却抓了一手泥,又扒拉几下,把泥和青苔抠掉,却见是个小洞,其洞大小,竟刚好与手脚相容。
顾旸愣了片刻,忽然拍手大笑,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上去的路了!”说罢,又抠掉一个小洞的泥苔,攀上壁去。
只是这岩壁和洞穴颇为湿滑,顾旸攀了几尺,便踩个空,摔落下来。好在他心有防备,把力上提,不致损伤。
顾旸本来年少,好胜心强,接连跌下数次,心中愈不甘,于是凝神聚力,只要登上崖去。这回,他一气登上了十几丈,眼看那块“剑冢”巨石近在咫尺,他却有些乏力了。
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是他第一次攀岩,纵然他有智有力,却没有经验,爬起来就有些笨拙。
顾旸咬着两排牙,抖着一身汗,右手猛地向巨石上一攀,踩着泥洞的脚下却突然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