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和苏见黎一路催马南行,过了十数日,已近湖南省长沙府地界。渐觉和风愈温,淡了寒意。分明已是秋冬之际,江南的季节,跟北国却尤为不同。
到了长沙城门口,只见一条宽阔的江流从城边缓缓而出,晶蓝如镜,又柔滑似绸,正是有名的湘江。江边停靠着许多乌篷船,樯桅林立,直冲云霄。
江面上还有抬轿子的轿夫,三三两两,沿着狭窄的木桥,小心翼翼地走向江岸。
还有几艘平底的小木船正伏在沙汀间,四周围绕着不少商人、劳工,正把货物一箱一箱地搬上船去。
顾旸和苏见黎牵着马进了城去,只见城内街道狭窄,是由麻石铺就,正逢大集,店铺叫卖喧天,人头攒动如潮。顾旸问了路,得知这条街名叫营盘街,据说南宋时的词人辛弃疾曾在此筑飞虎营抗金,因而得名。
二人望向西侧,有另一条街道,虽仍是人流熙攘,好在街道宽阔,不那么拥挤。二人便到了那街上,打听一番,方知这条街叫做太平街。
为这长沙城的大西门与小西门之间新开一门,叫做太平门,从此门进入,便到了这条街,故名太平街。
长沙城的民俗景致,虽不及京师那般繁华,但比起顾旸昔日在山东、直隶见过的那些县城,都要抓人得多。
只是,顾旸是带着使命来的。
寻仇人毓贤,一雪杀家之恨。
而毓贤,在三个多月前被任命为湖南省布政使。
虽不知他是否还在此处,可顾旸终究是来了。
他来到这座城市,目的便是让这座城市溅血。
因而,纵然那湘江美丽,纵然这城市繁华,在他眼里,却都如了无生气的雕塑一般,甚至带上了一些凶神恶煞的光影。
他放眼望去,任何一个市民,任何一只猫猫狗狗,乃至于树、房屋、云彩,似乎都蒸腾着冷酷的气味。
二人便向百姓打听布政使司所在。
问到一个中年男子,那人道:“布政使司?我们这里都叫做藩台衙门。”
“是,正是这藩台衙门。”顾旸道,“请问兄台,往何处走?”
那人上下打量了顾旸一番,尤其瞥到他腰间那酒葫芦,又瞧了几眼苏见黎,问道:“你们,……是江湖中人?”
顾旸和苏见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愣了一下。
顾旸道:“正是。”
那人眼神忽然紧张起来,挥挥手,低声道:“快走罢。”
“甚么?为何?”顾旸有些奇怪,欲再问时,那人已摆摆手,转身消失在人群里了。
顾旸目视着他离去的方向,虽已看不到他,但仍凝眸着那轻扬的尘埃,伫立不动。
沉默许久,顾旸才开口道:“此人所言何意?”
“我也不知。”苏见黎道,“咱们再问问看。”
说来也奇,二人接连又问过七八个百姓,男女老少,士农工商,看似都有。但共同点是,这些人几乎无一不劝他们快走,离去。再问第二句时,便装聋作哑,只推不知。
“真个邪门!”顾旸道,“我为报家仇而来,怎能便这么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