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二袖着手,哆哆嗦嗦打开大门钻进来,“建平你曹叔起来没?”
“还没呢,二叔?有事啊?”
“那啥,你来,二叔跟你商量个事!”
吴老二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闪烁狡黠的光芒,把孙建平叫到角落里,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抬给二叔点钱?二叔给你算三分利息!”
孙建平一皱眉,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二叔你还朝我借钱,我都不知道向谁借钱呢!”孙建平两手一摊,“你自个算算我这一年出的那几个工,满打满算也才六十块钱,给我爸我妈每人汇过去二十五块,我身上就剩下十块钱,这眼瞅着来到年了,我还寻思买双手套,你看这手冻得……”
“你们知青一个月不是有十五块钱补助吗?”
吴老二不甘心,追问一句。
“早没了,打今年八月份就不给了!”
“那……那行吧,我再去找别人问问。”吴老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跺跺脚,“你忙着吧!”
();() 说完他转身跑了,小豆包追着他汪汪叫,被孙建平给叫回来。
“是不是吴老二来了?”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老曹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嗯,朝我借钱我没借给他。”
“他再来找你借钱,你就说让他来找我!他吗的耍钱鬼,有几个子儿全败祸了!”老曹怒不可遏,“看我不抽死他!”
“叔你可别,因为那么个混不吝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孙建平笑笑,摘下帽子擦擦汗,“我去马厩看看。”
“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马厩里,老程头正坐在那头老牛身边,看着已经气若游丝的老牛,眼神里满是不舍。
“叔,是不是快了?”
“嗯。”
老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早已没了眼泪,目光温柔而平和,一如往常。
纵然此生为牛,为人耕田犁地,受尽鞭打辱骂,忍饥挨饿,二十年辛苦走到今天,老牛已经把一切都看淡了。
孙建平心里很不好受,他进了土坯房,舀了一水舀子牛奶走进来,递到老牛面前。
老牛低头瞅了一眼,张开嘴,缓缓喝了一口,目光中再次有光芒闪过。
似乎在这一刻,?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段在母牛身边快乐奔跑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
老牛忽然站起身,哞哞叫了两声,老程头知道这头牛大限已经到了,也不再阻拦,打开木门让?走出马厩。
老牛走得很慢,身子瘦弱得像一具行走的骨架,?绕着场院转了一圈,目光越过土坯围墙,望向遥远的小西山方向。
那是?出生的地方。
两人一牛,三双眼睛,都望向那个方向,老牛忽然双膝跪在地上,望着家乡,长嚎一声!
这一声道尽了此生最后一点眷恋!
孙建平看到这里,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老牛安安静静趴在冰天雪地中,嘴角还沾着已经结冰的牛奶,缓缓合上了双眼。
?走了。
也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