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崖好似一口水井,在上面时尚还觉得宽大,掉进来反倒觉得小了,长约莫一百丈,宽约莫五十丈,这水井是被人掐扁了的,中间从两侧向内凹出两道腰线,最窄处大约只剩下三十丈。
水井模样怪异,却有着笔直耸立、光滑犹如刀削的石壁。
有多光滑?飞鸟停不得,离得近了可以晃出人影来!
此时的日头正挂在水井上方,仰着头去看,天顶像是洞开了一只眼睛,也正在向水井里望着,以一种冷漠的审视目光。
李夜墨才看了片刻就觉得头脑昏,赶紧移开视线。
树兄,一大片的树兄!
李夜墨如梦初醒,周遭奇异的层层华盖,第一时间竟没能认出是桃树。
这山谷底长着大片的茂密桃树!
外面已经是隆冬时候,山谷里的桃树却不顾时令,长着新叶、开着花、结着果、逐渐凋零……
外面的四季轮转,竟一时间全都集合在这片桃林上!
李夜墨有些愕然,这些桃树的树干是白骨般的白,树叶是鲜肉般的粉,花朵爆绽,比脑袋还要大,果子似淋了血一样,肆意喷吐着妖冶妩媚的果香!
李夜墨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想要坐直些身子,后背却被什么东西拽住,他的状态并不好,勉力别过头去看,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扎根了!
他小腹里留下的那截不敢拔出的桃枝,此时竟生出了白嫩嫩的根须,密密麻麻扎进到泥土里。
李夜墨微微用力,根须们真的很嫩,一根根崩断,出脆糯的响声,好像巨锤不断砸在李夜墨心里。
才坐直身子,李夜墨赶紧扯开前襟,腹部被桃枝洞穿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留在里面的那截桃枝,生出了细密的根须,将血肉都勾连在一起。
我的身体里长了棵桃树,一块木头在我身体里扎了根!
李夜墨心头弥漫着恐怖的阴云,又抱着些许庆幸,这桃树虽然诡异,但在这没有第二个人的绝境里,洞穿伤或许比被桃树寄生更为致命,当然,也有可能后者会死得更为凄惨……
不等李夜墨伤春悲秋,日头已经从井口挪开,昏黑渐渐重新占据水井。
先是谷底黑下来,继而是光影在东侧的石壁上一点点攀升,最后只剩下井口一片灰白的天空,谷底已经黑黢黢一片。
算起来,谷底光亮的时间前后不过一刻钟。
即使是这么深的谷底都会有一刻的光明,山谷外面吃人的世界,是不是也会有一点点希望在呢?
李夜墨很担心钟晓,不知道宁王会不会放过她,虽然他大概是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大概是要沤死在山谷里,烂成臭泥巴,充当桃树的养分。
钟晓总是叫他:臭李夜墨、臭李夜墨,可不,在这里就要应验了。
这些美丽到妖冶的桃树是外面从未见过的,单单看上去就不是正派的东西,透着股邪性,所以李夜墨即使饥肠辘辘,还是没敢直接对着树上的果子下手。
李夜墨也怕明天阳光再次光顾时,自己已经被树根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单腿跳到石壁旁,依靠着冰凉的石壁休息。
他很疲惫,可一点也睡不着,在心里想念着山谷外面的姑娘。
他的左腿已经彻底坏了,骨头刺穿的地方流着黄色的浓水,右腿跳动的时候,左腿一甩一甩,痛感已经很轻了,只是像缀着块软趴趴的生肉。
黑心崖作为墓地很合适,那些将相君王掏空心思想找个不被打扰的死后去处,其实不如丢在黑心崖下。
活着的,谁都来不了,来了的,谁都走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