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越眸子深邃了几分。
林毅白说的没错。她和江司越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他们都是福利院的孩子,无亲无故。相比起以前的江司越,现在的他已经够有人情味儿了。
许是生存的环境本就恶劣,他从小话就少,而且性格阴郁,极端,狠戾。骨子里像匹永远不会被人驯服的野狼,已经难以用不良少年来形容他的凌厉。所以那些想欺负他的人,对他总是带着畏惧和恨意,既想折断他挺直的脊梁,却又害怕被利爪掐断喉咙。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穿着被撕扯烂的衣服,脸上挂着彩,眼睛却总是有化不开的狠戾和晦暗,似乎光永远也透不进去,就像他身上的那些疤,好像永远也好不了。
江思颜比江司越小两岁。有一次她被男孩子抢了包子,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她也不是什么受气包,挥起拳头来毫不手软。奈何她年纪小,个子也小,哪里抢得过那些比她高半头的男孩子。
她小小一只,被推到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就要扑过去。江司越的拳头却倒先把人揍倒了。
转而就是一群人厮打起来。最后那些人也怕了江司越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司越从地上捡起装包子的塑料袋。江思颜伸出小手,软糯一笑,感激道:“谢谢你。”
江司越啐了一口血,理都没理她,抓起包子就狠狠咬了一口,三下五除二就吃干净了。
江思颜气得跺脚,指着他大骂。
“你……原来你和他们一样!”江思颜本以为他是想帮自己,到头来自己的包子是赔给另一个恶霸了。
刚想着和他干一架,江司越冷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退了几步。说怂就怂,江思颜是没有任何犹豫的。
她要是个包子,恐怕对面这饿狼就要咬死自己了。
“你以为呢?”他冷哼一声,用指腹擦掉嘴角的血,留给她一个狼狈却又倔强的背影。
那天,虽然她丢掉了一个包子,但她意识到,这个人……
可以抱大腿!
既然打不过,就加入他,黏住他,至少那些人还是怕江司越的,她少点口粮,至少不用天天跟这群混子打架斗殴,有时候还能蹭着江司越的威风,暗里行不少方便呢!
开始江司越特别烦她,甚至不惜砸烂她端来的饭碗,赶她走!那些吃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就被砸个稀碎,沾了土尘,都没法吃了。后来她坚持不懈,江司越变得不再理会她。于是江思颜就跟着他,上学,吃饭,打扫卫生。虽说一句话也没跟她讲过,但至少不会凶她。
江思颜对手工很感兴趣,总是会很多小玩意,福利院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她做的手工,她还可以借此赚点小钱。可有次下课,还是被那些爱戏弄人的小崽子们毁了个干净。那是她觉得最崩溃的时候,捧着那些破碎的材料哭得厉害。
江司越刚好路过听见她哭,便闷不做声地低头帮她把材料一块一块,一片一片,都收进了盒子里。
他抱起盒子,平静地看着地上的江思颜:“是你自己不够强大,才连自己的东西都保护不了。”
“我只是想好好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好生活下去,有错吗!我不想总是打架,总是战战兢兢时刻观察别人的眼色!不想总是以毁掉别人的东西,或是伤害别人,来获取生存的机会,来获得这种沾血的快感,来提醒我根本就不配奢望什么!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你以为我稀罕像条尾巴似的追着你?”
说到情绪激动时,她的锋利的言语也毫不留情地刺向江司越。
“是,你是比他们强大,拳头更硬,他们怕你!可他们也恨不得让你去死!因为你想破坏规则,你想证明按照你的方式也没人能奈何你!可你知不知道,大多数的人只想在规则之下维持现状。我不像你一样,不惜命,不怕死!对什么都无所谓!我想留着命长大,想……”
江思颜哭得大声,也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逻辑,但她就是要把所有压抑的情绪都释放出来。哭都不能任性,那她在别的方面也就更没资格任性了!哭到没有力气,自己停下来了。
江司越全程都只是静静站着,对她无差别的语言攻击无动于衷。同样,没有半句安慰,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教室空空荡荡,楼下能听到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无人在意窗边的盆栽是不是忘了浇水,教室后排会不会有人偷哭。
他腾出一只手,拎起了她的书包,眼底平静:“哭完了?”
她擦干眼泪,沙哑着嗓子:“哭完了。”
“有劲儿不如多还他们两拳。起来,走了。”
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在很久以后,江思颜才判断出来,那是江司越在安慰她。只不过方式太过僵硬。
后来,再也没有人找过江思颜的麻烦,而江司越似乎也还是老样子。
沉默阴郁,脸上永远挂着新鲜的伤,身上永远留着好不了的疤。
眼里永远蒙着化不开的浓墨。
甚至逐渐麻木了。
……
直到后来,她突然现,江司越的眼睛里,好像有了光……
像是被坚石封闭包裹的宝石,裂开一点缝隙,就折射出耀眼而温暖的光亮。
那样的他,是江思颜从未见过的。
而往后一切的一切,她猜,都源于他皮夹里那张旧照片里的女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