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容若凝神远望驻足不动,随侍又来提醒:“公子,公子。”
“什么?”
“惠贵人不在帐子里,咱们该走了。”随侍无奈地说着,才见他家公子不知为何叹息一声,方怅然离去。
銮帐前头,惠贵人正与明珠说话,远远见容若过来,明珠蹙眉嫌恶:“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这样年纪了,仍旧没长进,那些书也是白念了的。”
惠贵人则笑:“你这样讲可不对,我听说皇上那儿很器重,皇上爱才爱汉人的学问,容若对他的胃口。”
“惠贵人说的是。”明珠颔,躬身又道,“之前的事,给您添麻烦了,若非他与他额娘绕过臣,臣断不敢让他们来打扰您。”
“举手之劳,那孩子也很好,怪可惜的。”惠贵人叹息,“听说在针线房吃了不少苦,因为手里功夫好被人排挤,之前还莫名其妙被……算了,现在跟着我挺好的,嫂嫂是最稳重的人,她来开口求我,还有什么不行的。”
说话功夫,容若已到了跟前,免不了被父亲训斥几句,惠贵人笑说人家现在好歹是御前一等侍卫,劝明珠在外头多给些脸面,之后明珠有事离去,惠贵人与他道:“那孩子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太担心,再过些日子我就去求了恩典把她放出来,虽然是罪籍,你纳了做侍妾不给名分留在身边,应该不要紧,只要你家里几位不闹就好了。”
容若欣喜,迭声致谢,惠贵人却笑:“不必这样谢我,你有空儿好好教教我们大阿哥写字念书,让他和你一样有学问才好。”
这时銮帐里头有小太监来找,惠贵人便赶紧回来,帐子里宜贵人正在给皇帝穿戴甲衣,见了她便说:“姐姐快来帮把手,臣妾伺候不来的。”
玄烨嗔笑她:“皇祖母怎么选了你来伺候朕?”
宜贵人嘻嘻笑着:“太皇太后是让臣妾来逗皇上高兴的,伺候人的事儿,臣妾手脚笨,脑袋瓜也不好使,学不会。”
“油嘴滑舌,都是皇上惯的。”惠贵人笑盈盈过来,灵巧麻利地给皇帝穿戴好甲衣,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两人都看得痴痴的,玄烨却突然问她,“明珠来做什么了?”
惠贵人忙道:“只是来请安,没有别的事,臣妾打了。”
“容若呢?朕今天一上午没见着他。”玄烨兴致盎然,冲惠贵人道,“他骑术又精进了,瞧着文文弱弱,听说前日可驯了一匹烈马,果然人不可貌相,今日说好了,要让朕来骑那匹烈马。”
惠贵人一惊,忙劝说:“终究是烈马,驯服了野性也在,畜牲哪儿能懂人性,万一惊了皇上……”
却见皇帝目光幽幽,仍留存几分少年气性在里头,透着不服气的模样,口中则说:“放心吧,朕的骑术可比容若还要好。”
惠贵人最能看眼色,皇帝都如此神情了,她再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忙笑着附和几句,之后留下宜贵人伺候,自己匆匆出来,派人又将容若找到跟前,问了那匹烈马的事,再三叮嘱:“你一定想法子把马换了,皇上也没见过烈马什么样子,找一匹壮实些的就好,万一皇上骑你驯的马有了什么闪失,你阿玛和你都担待不起。”之后又恐容若性子孤高不愿听自己的劝说,又派人传话给明珠,明珠自然是万年小心,绝对不容许有这样的闪失。
一晃过了午后,太皇太后那里也一身骑马装来凑,老人家花甲过半依旧英姿飒爽,皑皑白更显出岁月的重量,皇帝迎了她到阵前,便瞧见身旁同样一身骑马装的岚琪。
时隔两年,她不再是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如今身材修长窈窕,一身桃红色骑马装在身上,艳而不妖,明媚靓丽,虽无飒飒英姿,可瞧着也是很精神活泼,更有那甜甜的笑容,叫人看着就喜欢。
“会骑马?”玄烨放着皇祖母在边上,直接就问岚琪。
“臣妾会一些,骑得不好。”岚琪赧然笑着,朝太皇太后努了努嘴,玄烨才想起祖母在身旁,只听老人家笑呵呵,“你领她骑马去吧,我在这里看着,瞧瞧她这身骑马装,可是我年轻时候的,这丫头穿着正正好好。”
玄烨欣然,转身吩咐:“给乌常在选一匹好马,性子温和些。”
“去吧,好好玩一玩,后几日皇帝阅兵去,你再跟在我身边。”太皇太后推了推岚琪,小常在这才笑着跟了皇帝走,那边有人牵马过来,玄烨亲自搀扶她上马,她好久没骑马,坐上了马鞍战战兢兢,身子绷得很紧,玄烨看见笑悠悠哄她,“别害怕,放轻松些,一会儿就习惯了。”
这样说的时候,皇帝摸到马脖子上有伤痕,手触及那地方时,马正好打个响鼻,他也没太在意,之后自己的马被牵过来,容若也在一边,问他是否是前几日驯服的烈马,容若肯定了。
玄烨翻身上马,慢慢先到了岚琪身边,总算见到皇帝和自己在同一高度,小常在心里松快许多。此时裕亲王、恭亲王、宜贵人几个也骑马过来,因今天不打猎,只是跑一跑,裕亲王笑着问皇帝可有兴赛一赛,若有人赢了皇帝,就赏个彩头也不能恼,女眷们则自行跟在后头,若有最快到达的,也赏赐什么。
“就这么办,朕若都赢了你们,每人送一匹马给朕,朕知道你们府里都养着好马的。”玄烨心情甚好,朝岚琪看了眼,似乎在说不要逞强,之后便与众兄弟臣子往前头去,这边各王府的福晋格格们也骑马来拥簇宜贵人、乌常在,此次出行妃嫔随行甚少,哪怕只是贵人、常在,也足够尊贵了。
座上太皇太后给鸣金出马,一声震天响后,便见尘土滚滚,无数矫健的身影冲出尘埃,太皇太后最爱看人骑马,这浩浩荡荡的阵势,直让她仿佛回到年轻时的草原之上。
站着看了会儿,大部队都走远了,要一直等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拿了彩旗回来,第一个交付给自己的才是胜者,这会儿功夫便坐下歇歇,听惠贵人笑着:“宜妹妹说她若得了女眷里头一名,让臣妾问您也讨个赏赐呢。”
太皇太后也乐呵呵地玩笑:“你就该也下场去骑马,赢了她,看她敢不敢问你要赏赐。”
布常在那儿领着几位阿哥公主来,大阿哥虎头虎脑,笨拙又努力地给太祖母打了一套学的拳法,惠贵人瞧着满心欣慰,太皇太后也很欢喜,倒是太子性子文弱,只腻在太祖母怀里静静地吃着萨其马,还不如两个姐姐来得活泼。
不多久又听马蹄声轰隆,大部队折返了,众人凑在前头看,只听大阿哥嚷嚷:“皇阿玛在最前头,最前头是皇阿玛。”
可令人惊奇的是,先头部队白银黑棕的铠甲里,竟然还混杂了一抹桃红色,今日穿桃红色骑马装的,只有乌常在,苏麻喇嬷嬷惊讶不已:“常在是不是太谦虚了,能跟上几位王爷的骑术,还说骑得不好?”
可苏麻喇嬷嬷才夸出口,只听得人群里赫然有人尖叫,“看啊,乌常在的马撩蹄子了。”
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乌雅岚琪身下的马匹前蹄高抬,暴躁而激烈地跳跃着,似乎要把身上的人甩下去,乌常在手上再怎么用力拽紧缰绳,脚下虚软没法儿夹紧马肚子,那畜生又暴躁地跳跃了几下,终于一抹桃红从马背上被甩出去,千钧一的时刻,边上冲过一匹白马,稳稳地接住了被甩出来的乌常在,将她横放在了马鞍上,策马停在了一边,而那匹暴躁的马则自行冲往林子里去。
冲在最前头的玄烨并未察觉身后的异状,等他兴冲冲下了马正要来皇祖母跟前,却被告知身后出了事,再转身来看,但见福全的马上坐了岚琪,有小太监牵着马往这里走,而福全在远处另上了一匹马,奔进林子里去了。
“怎么回事?”玄烨不解,将彩旗塞给苏麻喇嬷嬷后,就来迎岚琪,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怀里的人瑟瑟抖,已经腿软地站不住,只听她颤颤巍巍说,“那匹马臣妾控制不住,跑得太快了,臣妾坐不稳快要被甩下来,就拉缰绳想让它慢一些,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暴躁起来。”
见她精神尚可,身上也无外伤,玄烨松了口气,立刻让送回帐子里叫太医诊治,而那边福全骑着马,一手牵着刚才那匹马从林子里出来了。
很快所有人都回来了,乌常在若不算,宜贵人在女眷里拔了头筹,为不破坏气氛,太皇太后还是笑着赏赐了大家,又玩乐片刻方才散。
福全回来后,立刻先来向皇帝请罪,说刚才情况紧急,对乌常在做了失礼的事,玄烨则谢兄长:“若非皇兄,朕恐怕已和乌常在天人永隔。”
福全却又蹙眉说:“皇上该拿那些人问罪,臣仔细看过,乌常在这匹马身上多处伤痕,显然是才驯服不久的烈马,竟然选了这样的马给女眷骑,只怕有人居心叵测。”
玄烨心头一凛,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怒意横生,冲外头喊人:“把容若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