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哑然苦笑,安安静静退了出来,一边吩咐手下去做事,一边似自言自语地笑着:“上一回选那些饰,可没少折腾呐。”
如此佟妃陷害妃嫔的事,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异常迅疾,太皇太后以最高的权威压下来,只问责了佟妃不知之罪,以大宫女静珠为,将她宫内若干太监宫女送入了慎刑司,而之后也按照妃位该有的分例,一个不少的给她派去了的人,可所有人都明白,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看慈宁宫做事,佟妃往后一言一行,真真再不能如初入宫时那般自由了。
但皇帝态度似乎又很不一样,对翊坤宫体恤的同时,也未冷淡了承乾宫,对表妹依旧如从前那样看待,该有的不曾少,甚至问候关切更胜从前。没有人看得明白这里头的缘故,也因此,并无人敢随意轻慢了佟妃娘娘。
只是深宫里,圣宠争不得,福气更难求,有福之人总有上天庇佑,荣贵人旧年六月才生下小阿哥,转眼今年小阿哥周岁生辰时,太医又诊断贵人怀有身孕,好消息送到慈宁宫时,岚琪正给太皇太后打扇子哄了午睡。
苏麻喇嬷嬷乐滋滋来说给主子听,太皇太后笑悠悠道:“当初你选她,就说身子骨好,如今瞧瞧可不是么,宫里头数她最有福气。”说着拉了岚琪的手道,“你心里也不要着急,过些日子你身子渐渐更好些了,多与皇帝亲近,也会有福气,苏麻喇别的做不成,看人可准了。”
岚琪脸颊绯红,赧然笑着撒娇:“您大白天这样说,臣妾该应还是不应呢?”
“哎哟哟,你们可不是大白天在暖里……”太皇太后一时高兴,自己说话也没了分寸,可到底不能为老不尊,立刻收住了。再瞧见岚琪听见半句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笑得合不拢嘴,一时没了睡意,也不想拘着她在身边,便吩咐苏麻喇挑些东西,让岚琪替她去看看荣贵人。
六月的天走在外头很晒人,一晃一年又过,岚琪今年制夏衣时身上的尺寸完全不同,立在穿衣镜前瞧过自己,从前瘦瘦扁扁的身体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锁骨下的风光日渐丰满自不必说,腰上明明尺寸不见长,可看起来就是不一样,自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环春没羞没臊地指着她的屁股说,“主子这儿可没少长啊,当然腰肢就看着更纤细漂亮了。”她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了怎样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是从来没有去留心,衣衫沐浴都有人伺候,就忽略了。
唯一有自觉的,就是身量长高不少,从前和布常在差不多一边儿高的,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高出她半个脑袋,再不是娇娇小小的模样,是立在妃嫔里头也能一眼看见的修长窈窕,因太后并非日日都见,前几日还拉着她对太皇太后说:“这孩子可越长越好了,皇额娘赶紧让岚琪给生个小阿哥,这样好的身量,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极漂亮。”
不过等不到自己去乾清宫侍奉,荣贵人又有喜了,皇帝对于身边的旧人一直都很眷顾,过去十年里的光景必然给他的人生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而乌雅岚琪几乎是在皇帝羽翼渐丰的时候才走进他的人生,哪怕如今三藩未定,总也好过那十年里的辛苦坎坷,所以她从来不敢嫉妒荣贵人几位的存在,她们曾经为皇帝付出的,兴许是自己往后几十年也未必及得上的。
每每想到这些,岚琪心里就会很安宁,盼着自己想的几十年能够成真,虽然也渴望能拥有他们的孩子,可她更想有健康的身体,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他,就要像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那样长寿才好。
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荣贵人处,这边送来迎往的人不少,可大多是宫女们来请安,好像连送礼的也没有,吉芯来迎她时,悄声说:“之前的事还都心有余悸呢,不敢胡来,都不过是差遣宫里的人来问候或请安,您这里才是第三个客人。”
岚琪欣然笑:“总是惠贵人和端贵人早些来。”
走近寝殿,便听见大公主娇滴滴的声音,玄烨在五月里就履行了承诺,把大公主抱给了端贵人抚养。纯禧公主已有五岁,因是恭亲王的女儿,虽然和皇帝长得不像,但娇俏可人聪明伶俐,且自她入宫后皇帝膝下连年开枝散叶,太皇太后便更加宠爱。如今养在端贵人这里,比不得在阿哥所里终日被老嬷嬷们围着转,每天随着漂亮年轻的额娘四处玩耍,越机灵可爱了。
“额娘,是乌常在来了。”小公主听见宫女禀报,自己先蹦蹦跳跳跑出来,一头扑入岚琪的怀抱,岚琪抱起胖乎乎的小公主,逗她笑,“纯禧这几天可又吃好吃的了?”
端贵人跟着就出来了,瞧见岚琪抱着她,笑着嗔怪:“你也悠着点,这小丫头越抱不动了,我前日差点还闪了腰。”
一走进屋子,满室的清凉惬意,也不觉得公主黏在身上很腻歪,可荣贵人还是招手说:“纯禧来这里吃果子,让乌常在吹吹风凉快一些你再去玩。”
荣贵人自己有三岁的荣宪公主和小阿哥,可惜都不能养在身边,固然纯禧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身为人母的女人瞧见孩子就十分喜欢,搂在身边哄她吃果子,一边问岚琪:“从哪儿来的?”
岚琪才说太皇太后让她送赏赐来,一屋子人都忙着起来行礼受恩,岚琪也不敢阻拦,宫里规矩向来如此,等大家又坐停当,外头再有人送东西来,都有吉芯去应付,她们只坐着好好说话便是。
纯禧突然娇滴滴问着:“皇阿玛几时回来,皇阿玛说这次出门回来,可要给我带一只蝈蝈的。”
且说皇帝不在宫里,因赫舍里皇后陵墓重动工,皇帝带着太子亲自前往祭奠,其他人一概都留在宫里,过两天就要回来,倒是错过了荣贵人的喜讯,端贵人哄了公主几句,让奶娘抱走,好让她们几个姐妹说说话。
说起内务府已经开始准备明年的大选,她们四个家里自然没有人要进来,惠贵人数着说:“昭妃娘娘家的妹妹必然要入宫的,她十几年不生养,钮祜禄氏的人都要急死了,明年大选只怕中宫也要有主,瞧如今的光景,必然是翊坤宫不差,若能来个妹妹替她生下一男半女养在宫里,那才更坐得稳当。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可再过七八年,咱们年纪都上去了,承乾宫还水灵着,她能不防备么。”也指着岚琪说,“你也是。”
岚琪一愣,不知自己是什么,只听端贵人笑:“说你们年纪小,再过个七八年还是照样水灵灵的,昭妃娘娘和我们几个,可就奔着三十去了。”
惠贵人也笑着,指着荣贵人和端贵人说:“可别带上我,我还比你们还小几岁。”
说笑归说笑,宫里女人最怕的,还是年老色衰,做皇帝的女人,最大的责任是为皇室开枝散叶,隔几年就有人进来,可多多少少的人变旧人,却连和皇帝一句话都没说过,这里坐的四个人,已算是很有福气的。就看布常在,哪怕有一个公主,可她一年见皇帝几回?进宫以来说过的话恐怕也一只手数得过来,其他不如她的人就更可怜了,岚琪常听惠贵人她们讲要看得开看得清,可不就是如此?
从荣贵人处散了出来,因太皇太后说天热走来走去伤身子,不要她回去复命,所以直接就回钟粹宫,打承乾宫门前走过时,恰见佟府女眷从里头出来,见了岚琪过来,倒是很殷勤地过来见礼,岚琪也不敢尊大,彼此都欠身示意,那边女眷也不多留说话,只请她先行。
回到寝殿,环春因未随侍,问起今日的事,提起刚才遇见佟妃家眷,环春说:“似乎是佟夫人的寿辰,皇上和佟妃娘娘都送了贺礼过去,女眷们进宫来谢恩的。”
玉葵在边上嘀咕:“到底是国舅府,哪怕出了那样的事,皇上也另眼看待,换做旁人早就没声儿了。”
“你这张嘴改天我要拿针缝起来才好。”环春骂了一句,撵她去倒水来给主子洗漱,回眸见岚琪笑悠悠的,嗔怪着,“都是主子宠坏的,几时真闯祸了您又该心疼。”
“她们在外头可乖了,都是有分寸的。”岚琪脱了衣裳,自己爬在榻上扇扇子,她每天伺候在慈宁宫本是很辛苦的,可最让她辛苦的还是陪其他贵人常在们坐着说话,一个个大热天都打扮得体体面面正襟危坐,没有一处是自在的。
玉葵打了水来,环春绞了帕子给岚琪擦汗,她清清爽爽地收拾好,便躺下懒洋洋地说:“太皇太后说明日有老太妃们进宫,让我不必过去了,我难得也能偷闲一天,想吃湃在井水里的大枣,你们给我去弄好不好?”
可是人家端着水盆走了,谁也不理睬她,岚琪等了半天都没人来,脾气说:“你们再不理我,我可就不吃晚饭了。”
却见环春端了一碟大枣进来,笑悠悠递给她:“您都嘀咕几天了,奴婢们会不尽心?动不动就脾气,您怎么不去太皇太后跟前脾气呀?”
瞧见好吃的,小常在就高兴了,捧着碟子盘腿坐着,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解了馋,又懒洋洋躺下去,自言自语地说:“不晓得皇上在宫外头热不热,太皇太后今天还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