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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当张英芳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冬一晴已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冬一晴的身旁,伸手拿起桌上一个写满注解的记事本,一页一页缓慢翻看。
当她把本子又放回到桌上时,不禁低头瞄了眼睡得正香的冬一晴。她想起从前无数的夜里,在日本,在东南亚,在欧洲,她也像眼前的冬一晴一样,睡在电脑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忽然伸手解下自己的披肩盖在冬一晴的身上,眼中一片柔情。
趴在桌上的冬一晴动了动嘴角,说了句梦话。
张英芳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端着酒杯,望着窗外斑驳的夜色,陷入了回忆中。
张英芳的父亲张全福最早是福建一个小山村里的石匠,有一门祖传的好手艺。家里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材铺子。
兄弟姐妹一共四人。白张全福出去干活,就由母亲带着四个娃。
最早的时候,石材铺子的生意很不理想,因为吃饭的嘴多,所以张家的家境不算太好。好在还有几个远亲不时接济他们一下,日子也算能够勉强维持。
村子里世代做石匠的人并不在少数,很多石匠都有自己的绝活。有的擅长人物,有的精于动物虫鸟,还有的擅于刻画建筑,而张全福的本事与众不同,他最厉害的方在于雕刻不同品种的花卉及植物。
这个手艺很冷门,因为一般人家都不太会需要这类石材的饰物,所以张全福的生意一直比较冷清。虽然他也出去帮人家雕个石狮刻个石碑什么的,但挣得少花得多,一直没什么起色。
因为工作的关系,张全福经常需要和石材商打交道,接触的久了,双方有了信任,一些石材商就会把一些产品小样放在他的店里代销,卖出后双方再按比例分成。后来他现石材商送来的选材很差,一来二去,他就开始又做石材又做石匠了。
时光荏苒,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
老大张英旺,也就是张硕的父亲,因为不喜欢石匠的工作,17岁时就报名参了军,到部队里接受锻炼去了。
老二张英华虽然也是男孩,但他高中毕业后既没像哥哥一样去当兵,也没跟着石匠父亲学习技术,整油嘴滑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里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唯独母亲很喜欢这个能说会道的儿子。
老三张英芳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除了学习好以外,她还对两个哥哥都不感兴的石匠技术表现出浓厚的兴。但张全福没受过什么教育,所以也没什么太多的文化,脑子里残余的重男轻女及家族事业应该传男不传女的封建思想让他不想把张英芳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很明显张英芳只是又糙又厚的手背的肉,配的只是风吹日晒雨淋。
上面三个孩子年龄上相差不过三岁,但家里的第三个男孩,也就是老四张英飞,和上面几个哥哥姐姐年龄上差了差不多有六七岁。由于生活艰苦,所以父母对这个老幺心怀更多的愧疚,平日里难免有些偏心和娇惯。虽然他的学习也不错,但和三姐张英芳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石材铺子的生意虽然惨淡却也还在开张运营中,但老大不在家,老二又不着调,所以平日里主要就是靠着老三张英芳和老四张英飞帮张全福打打下手什么的。
但放学后,学校里或社会上不时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年轻的张英飞没什么心思在家里待着,经常借故跑出家门和伙伴们社交娱乐去了。留下来真正陪着父亲做事和学本事的,反倒是张全福最不想培养的手背的肉。
进入八十年代,村子里忽然开始出现日本人的身影。这些日本商人手拿大钱,到处采购富有中国特色的传统石材工艺产品。
让村子里所有石匠大吃一惊的是,整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竟然是张全福的东西。
不起眼的花卉植物的石材雕刻,被精明的日本人一个个装箱送上车,又扔进渡轮远渡扶桑。
大把大把的票子飞入了张全福的口袋。小本买卖变成了小生意,小生意又变成了大生意。
平一声雷,陡然而富。
张全福和他的石材铺子一下子就火了。上门来推荐石材的,让他帮着卖石材雕刻品的人简直要把他家和店铺的门槛踩烂。
眼见着父亲挣了钱,老二和老四仿佛忽然转了性,围绕在张全福的身边做殷勤学习状。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听到风声的老大竟然复员回了家,也开始和父亲一起打理雕刻和石材的生意。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家里就需要有人去日本及东南亚国家帮忙推销产品。这本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张全福本来想让长子张英旺去海外见见世面,拓展视野,增加阅历,锻炼几年回来好名正言顺接替自己的位置。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张英旺直接拒绝了他的建议,理由是父母年纪大了,他需要留在二老的身边照顾他们,他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更年轻的弟弟或妹妹。
张全福看出张英旺真正担心的是弟弟们趁他不在取得家族公司的控制权。
他失望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老二和老四,但不出他所料,两人拒绝得比老大还要干脆,理由也都是“父母在,不远游”之类的古训,把张全福噎得半死,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在雕刻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