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多糊弄的手法里,除了“只要你笑的够笃定对方会自然心虚”外,还有一个惯用法子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摆出一副连死都不怕的样子,说的话也就更可信了些。
邀月冷笑:“那你还真是菩萨心肠,死在我们手里,还不忘好意提醒?”
“姐姐有所不知,我提醒只因答应过席先生……”见席芳一怔,柳扶微故作讶异:“席先生忘了吗?我们打过赌,若我赢了你就放我走,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输便输了,仍也希望踏踏实实、仔仔细细帮你们解决问题嘛。”
“……”
彼时她小命被人攥手里,所谓打赌无非是试探她的口风,可此情此境这么一说,反显得席芳“隐瞒了点什么”。他不得不向教主描述当时情形,才开了句头,又被欧阳登打断:“怎么地,她要是赢了,你还真放她走不成?席芳,你可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
“行了。”邀月忙道:“这小丫头满肚子坏水,瞎话张口就来,咱们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柳扶微:“这位姐姐忒有意思,我说的话若是假的,你们教主会分辨不出来?”
言外之意:教主都没吭声,你们吵吵啥吵。
“你!”
眼见鞭子欲要落下,却让教主指尖一划隔空挡开:“柳小姐提及‘天书’,不知是何时从何处听来?”
巧了吧,就方才,从你们这听来的。
自然不能这么答。她估摸着和话本里那些“拿了就能一统江湖”的神物也差不了太多,又想起席芳一度要拿她换剑,遂道:“左殊同说过,这世上千万宝物,能胜过他手中那柄如虹剑的,只有天书。”
众人闻言皆交换了一下眼神。
教主眉梢微微一挑:“那你又为何奉劝我们,‘不必白费心思’?”
柳扶微欲言又止,“哎,我一个阶下囚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的……”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们会不会信呢?”
见对方主动发问,柳扶微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天书可从来不止江湖人觊觎,在朝中同祁王一个心思的远不止一个,圣人又岂会毫无动作?这条线索在大理寺一直都有专人跟进,我听闻,流落神庙也是几日前大理寺先得到的消息……”
“不可能!”欧阳登不信,“祁王说过,此事除他之外无人知晓,再说,这天书凡人可打不开……”
嗬,原来凡人开不了天书。
柳扶微睨过去,“那你说说看,祁王既知天书就在神庙当中,为何还要约你们五日之后相见?他有否明说,将用什么法子让你们混进去呢?”
欧阳登答不出来。
“五日之后,圣人会亲往神庙,祁王也会亲随,而开启天书之法……”柳扶微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将一系列巧合串联起来,简直越说越顺溜了:“你们以为我哥左殊同这些日子公出去的是哪儿?你们又以为,他一个国师亲封的瘟神,圣人如何还会留他在朝?就不担心左殊同瘟着自己了?呵呵,不为其他,因为他是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能够开启天书之人。”
众人皆惊,就连一直沉默的席芳都稍露诧异之色。
柳扶微面上镇定,心如擂鼓。
她在破屋偷听那会儿,就觉得这几个妖人的关系不似表面看到的那般。
教主待席芳如同军师,却迟迟不肯采纳他“二次换命术”的提议;而欧阳登呢,瞧着是有些说话不经大脑,要真是鲁莽之人,又怎么能将联络祁王和四坛的教务都交由他执掌呢?
明面上,教主是在两种提议上徘徊不定,只怕心里已经有了倾向——更倾欧阳登,否则也不会由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拆席芳的台。
堂堂教主在教内叛乱之际以身犯险,足见救人心切,如今有伤在身,应是不愿轻易再赌,于是,明知神庙之行或有危险,也盼着席芳能够判断局势并出谋划策。
只是这个席芳……似乎并没有铤而走险的意思。
柳扶微决意编织一张神庙的“天罗地网”给教主看。
扯谎这件事,有时靠的不是三寸不烂之舌。说了不是对方想听的话,真话也能被当作假话,一旦与对方的欲求不谋而合,那么只需要在细节上真实无误、不厌求详,弥天大谎一样有被听信的可能。
同样的,也有被拆穿的可能。
邀月的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左殊同一介凡人,如何能开启天书?”
“他要真是凡人,如何能从鬼井里脱身,又如何能使用如虹剑的?”
众人均觉有理的一蹙眉。
欧阳登将信将疑:“此中朝廷机密,都是左殊同和你说的?他要那般信你,一开始怎么不肯拿剑换你?”
冷不丁又被戳中痛点。柳扶微道:“欧阳先生果真慧眼,怎么连这种盲点都能捕捉到啊?开启天书和如鸿剑之间也是有关联的,剑要是丢了,圣人必不会饶恕他……他虽信我,不代表把我看得比他自己重啊。”
欧阳登呸了一声:“那你哥还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