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宝扇浓情蜜意之时,谢观也曾经孟浪地提过,两人成亲之时,他定要寻到城中最好的绣娘,为宝扇裁制一件举世无双的喜服。谢观心中记得,与宝扇初次见面时,那双不合脚的绣鞋。待宝扇成为了他的妻子,谢观定然会好生爱护疼惜,不叫宝扇再在秦府那般,谨小慎微,看人眼色的过日子。
因为谢观的唐突,宝扇又羞又恼,将身子转到一旁,任凭谢观如何轻哄,都不肯说话。
……
只是,挑选喜服的场景依旧,身旁陪伴的佳人却不是他心之所属。
谢观神色黯淡,连旁边的尹小姐唤了他几声,都未做出回应。直到尹小姐的神色越发难堪,谢观才意识清醒,问道:“何事?”
尹小姐掌心掐的通红,面容上勉强扯出笑意,轻声道:“这件样式,可入的眼?”
谢观不甚在意地颔首,只道:“可。”
谢观踱步到一旁,只留下尹小姐向绣坊店家说着要求。尹小姐微微转身,看向不远处心不在焉的谢观,心中闪过一丝狠戾。与她同行,谢观却神情恍惚,莫不是在想其他女子。婚约刚订下时,谢观并不情愿,甚至向谢家父母声称,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若不是谢家父母态度强硬,这门婚事当真不能保的住。谢观想要毁掉婚约的事情,传到了尹府,尹小姐也得以窥探其中的内情。只是尹小姐并没有将谢观心中的女子放在眼里,虽然谢观心悦于那女子,但并未上门提亲,可见这女子定然身份卑贱,让谢观不敢贸然提出,只能徐徐图之。尹小姐被父母规劝,若是谢观对那女子念念不忘,不如她先一步表示大度,将女子纳为妾室。这样谢观对尹小姐心中有愧,定然会多加补偿。但尹小姐未曾松口,她中意谢观,因为他的温和有礼、待人宽厚。尹小姐不会阻拦谢观纳妾,但绝不会让谢观纳心上人为妾。身份卑微,却足以让谢观这样知礼的人,为了她违抗父母,这样的女子,纳进府中,岂不是祸害。
如今,看着谢观这副模样,尹小姐越发怨恨起那女子来。尹小姐打探过谢观心悦之人的名姓,只是不知道是那女子过于不起眼,还是谢观保护的紧,至今为止,尹小姐还未得知那女子真名。
绣坊门外传来响动,店家面容殷勤地迎了上去。尹小姐朝着门外一看,心中了然,这进门的主顾她也识得。正是近些时日,一改过去张扬的态度,放弃了追寻许久的陆世子的韩文歆。
韩文歆不认识尹小姐,但看到谢观的身影,知道他们两人是相伴而行,思绪微转,便猜测出尹小姐便是前世那位,被“宠妾灭妻”的正妻,最终毒害了宝扇,被谢观冷落折磨,落了个凄凉的结局。
尹小姐没有兴致再继续待下去,便差使丫鬟将挑选好的布料收好,又轻声唤了谢观,准备离开绣坊。
谢观却驻足在一匹鸢尾色布料前,目光沉沉,他叫人将这布料包好,送到谢府门上。闻言,尹小姐心中微沉,脸上却挂着柔柔笑意:“这布料色泽清浅,但并非人挑它,而是它挑人。”
尹小姐自然是不喜这种颜色,而在谢府中,能配的上这匹布料的人,也难以找到。尹小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顿时心头涌出无尽的耻辱——她未来的夫君,竟然在挑选喜服时,都惦念着其他佳人,还精挑细选适合佳人的布帛。
谢观却没有听懂尹小姐的不满,仔细摩挲着光滑细腻的布帛,微微颔首道:“这布料着实挑人。”
可却极衬宝扇。
尹小姐心中气极,却不敢将事情挑破,唯恐谢观恼羞成怒之下,破釜沉舟,定要将心上人迎进府中。尹小姐的视线,从鸢尾色布帛上移开,转身离开绣坊。
从前世知道来龙去脉的韩文歆,自然猜测的到,谢观挑选的这匹布料,是要送给宝扇的。韩文歆垂眸,心中思虑万千:重活一世,是老天垂怜,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旁人的呢。她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按照前世的轨迹,一步步走向不圆满的结局。
转瞬间,韩文歆便做出了决断,她扬声唤停了谢观。
谢观眉峰微皱,与韩文歆拉开了合适的距离,眼眸中一片平静:“韩小姐。”
韩文歆上下打量着谢观,依韩文歆看来,谢观与尹小姐是相配的,两人皆是温和的性子。若是没有宝扇,谢观与尹小姐大概会是相濡以沫的一对夫妻。想起宝扇,韩文歆神色微沉,宝扇过于柔弱,需要人时时呵护疼惜,而谢观并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正如韩文歆所打探的那般,宝扇夜会情郎那晚,谢观并不在城内,如此看来,宝扇并不像外表一般无辜柔弱。
出于好心,韩文歆意味深长道:“不如怜取眼前人。世间表里不一之人,并不在少数。谢郎君,莫要被外表所蛊惑。”
谢观眉峰拧起,不解道:“韩小姐这是何意?”
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只在宴会上匆匆见过几面,连话都未说过。今日,韩文歆突然阻拦在他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怎么不令人生出疑惑。
韩文歆轻声道:“秦家女虽好,但正如绣坊中被人买去的布帛,已经成了他人的身上衣,再作惦记也是徒劳。”
谢观身子僵硬,提起秦家女,世人只会想起享有美名的嫡女秦拂。但谢观不同,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宝扇,听到秦家女自然会想到她。而韩文歆意有所指,此番话暗指宝扇是被他人买去的布帛,意思便是宝扇被他人沾染,已经丢了清白……
谢观神色凝重,并不接受韩文歆的好意,他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声音冷冷道:“女子名声何其重要,韩小姐可以不看重名声,但却不可污蔑旁人。轻飘飘的话说出口,只需要瞬息而已,但却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命运。这番话,最好不要再向旁人提出,不然韩小姐这些日子挽回的声誉,怕是会顷刻坍塌。”
对于韩文歆话语中的暗示,谢观心中惊讶,但那是他与宝扇之事,不会显露给外人瞧。在他看来,即使韩文歆当真知晓些什么内情,也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贸然地说出。
“你……”
韩文歆像是没有料想到,谢观得知实情后,竟然是这副反应。
谢观言尽于此,他声音沉沉:“告辞。”
看着谢观漠然离开的背影,韩文歆脸颊涨红,她刚才确实是一时冲动,明明答应了宝扇要守住诺言。却为了让谢观放下对宝扇的惦念,与尹小姐好好过活,而贸然说出。韩文歆心想,若是谢观知道了宝扇丢了清白,与外男相会。再多的情意,也会被磨灭殆尽。到时,谢观与尹小姐不会落到与前世一般,相看生厌的下场,也算是她重生后做的一件好事。可——可她一番好意,谢观却是这般态度。
被谢观这般责怪,韩文歆顿觉难堪,也不再绣坊停留。
……
秦家。
秦父亲母端坐在高堂上,堂下坐着的是长女秦拂,以及国公府派来送相看请帖的管家。
见到秦拂,管家言语中尽是溢美之词,夸赞秦父行事严肃,秦母大方持家,才养护出了秦拂这般,钟灵毓秀,端庄持重的女儿。
对于国公府管家的奉承言辞,秦父尽数收下。将管家送走之后,秦父轻抚长髯,面上满是欣喜神色,他连声说了几句“好”。国公府的世子妃,依照陆闻鹤的出色,日后国公府定然能更上一层楼。秦拂嫁过去后,不仅能做未来的国公夫人,好生风光,还能扶持秦府的儿郎。这样好的婚事,其余人家费劲手段,都不能与国公府扯上联系。而他们秦家,只不过是待在府中,便得到了这样的美事,如何令人不欣喜。
秦母的脊背也挺的笔直,轻吐出一口浊气,眉眼舒展:“还是拂儿挣气。瞧那韩家的娇娇女,跟在陆世子身后紧追不舍了那么多年,都没能令陆世子心动。而拂儿只去国公府的宴会上露了面容,便……”
秦父闻言,越发扬眉吐气,他与韩大人不合,国公府的这番举动,更是扫了韩家的颜面,长了他们秦家的威风。
秦拂面容并未甚欢喜,她柳眉微拢,声音平静:“父亲母亲莫要欢喜早了,不过是相看而已。成与不成,还两说呢。”
秦父扬起手中的请帖,说道:“我儿太过谨慎,这是好事。不过从未听到陆世子主动向其他女子示好。如今这……陆世子的心意可见一斑。”
秦父是男子,了解男子的心思。若不是有所图谋,依照陆闻鹤的性子,即使陆国公有意,只要陆闻鹤不允,便不会下这样一张请帖。
秦拂接过请帖,看着上面所写“邀秦家二女相会”的字样,眸中闪过沉思:陆闻鹤此番举动,到底是为了婚事,还是为了旁的……
府中新裁的衣裳,宝扇分得了三件。其中一件是鸢尾衣裙,裙裾的花纹新奇俏丽,一瞧便是用了心的。这件衣裙,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无比贴合宝扇的心意。
宝扇换上衣裙,抚摸着衣裙上的褶皱,心道:秦府看在秦拂的面上,定然不会苛责她,不过也不会这般贴心。这样合乎她心意的衣裙,不像是秦府中人能想到的,倒像是被她暗地里调,教后的谢观选出的。
夜深人静。
宝扇推开秦府的大门,来到过去她与谢观时常幽会的榕树下。
谢观果然在此处。
他面容凝重,看着宝扇姣好的面容,薄唇轻启:“是谁?你可是情愿让他得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