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带着陆闻鹤,到了乡下。如嬷嬷所说,乡下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吃喝穿用,与国公府是天差地别。也许还存着回府的心思,嬷嬷一开始对陆闻鹤还算用心。只是国公府渐渐遗忘了乡下的小少爷。嬷嬷便将所有的委屈,尽数倾泻在陆闻鹤身上。
嬷嬷的嘴中满是咒骂,谩骂着陆闻鹤不讨喜,脸色阴沉地像个异类,若是他像小世子一样,爱笑性格温顺,留在国公府的,便会是他了。
身上青青紫紫一片,密密麻麻的疼痛,让陆闻鹤双腿发软,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嬷嬷谩骂的话语,传进了他的脑袋里。陆闻鹤闭上眼睛,在想国公府的高床软枕,是不是比茅草堆成的“床”要柔软许多。国公府的美食珍馐,是不是没有硬馒头的臭味……
如果一切都是他的。
在乡下养到十岁,陆闻鹤终于有了回国公府的机会。站在雄伟恢宏的国公府前面,一身破布衣衫的陆闻鹤显得格格不入。国公府接他回来,并不是要让他重回国公府,而是彻底斩断与陆闻鹤的关系,在宗族面前做正式的见证。陆闻鹤心中毫无起伏,面上却装出黯然神伤的模样,惹来了许多心软的奴婢的疼惜。
这些奴婢悄悄给陆闻鹤送来了消息,让陆闻鹤更清楚陆国公的打算。
陆闻鹤在国公府游走,与突然跑出来的小世子迎面撞上。白衣金带,粉雕玉琢的小世子被众多奴仆团团围绕。陆闻鹤倒在地上,顺手抓起一只模样小巧的鸟雀。
它的羽毛光滑,眼睛圆溜溜地转着,比乡下的山鸟漂亮多了。
小世子想起了自己的爱宠,着急地唤道:“雀儿呢?”
围绕在他身边的奴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很快,小厮发现了陆闻鹤手中的鸟雀,他伸出手一把夺走,将鸟雀小心地呵护在手心。小厮不认识陆闻鹤,陆国公既然想与陆闻鹤斩断关系,便要将消息隐瞒的紧紧的。看着陆闻鹤身形消瘦,宛如薄纸的模样,小厮以为他是哪个奴婢的孩子,偷偷地在国公府玩闹。小厮为了讨好小世子,扬起手臂,重重地打在陆闻鹤脸上。
那力气着实大,是一个成年男子十成十的蛮力。陆闻鹤眼前漆黑,耳朵轰隆作响,他跌坐在地上,感受着口中铁锈般的腥甜味道。
小世子轻呼道:“他流血了,会不会有事?”
小厮声音谄媚:“主子放心,死不了的。低贱的人,命硬的很。”
陆闻鹤听到稚嫩的童音,哄着手中的鸟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小厮转过身,警告陆闻鹤:“做下人的,不是你的东西就别碰。雀儿是主子的爱宠,哪里轮到你个下贱胚子碰。”
小厮扬长而去。
陆闻鹤眼前仍旧是一片乌黑,他却没有半分害怕。嬷嬷的谩骂,和小厮的轻贱,以及小世子哄鸟雀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交织。
本该是你的。
不是你的。
只能是你的……
陆闻鹤踉跄着身子站起身,他极其配合着陆国公断绝关系的举动,惹来了陆国公的侧目和怜悯。陆闻鹤坐上回乡下的马车,这一次离开,他便再无回来的可能。
陆闻鹤没有离开。
小世子突然生了恶疾,据说是身边的小厮手脚不干净,将有毒的花粉掺进了小世子的膳食中。陆国公痛心不止,命人乱棍打死了小厮。至于陆闻鹤,修道之人当年所说,双生子本为福昭。但双福相互争抢,则于仕途不利。若是丁点福气都无,国公府便迟早会沦为颓败之地。双生子只剩一个,陆国公定然不会让陆闻鹤再离开。
陆国公为挽回两人之间淡薄的父子关系,命人将乡下的嬷嬷接来。
他对陆闻鹤说:“有她陪伴,你也能安稳些。”
陆闻鹤面容怯懦,轻声应好。
只是陆国公未能如愿,在乡下的嬷嬷得知喜讯,多年夙愿终于成真,她换好新衣,满心欢喜地赶回国公府,却在半路上栽进臭水沟中,狼狈地死去。
陆国公心惊不止,只道更要留下陆闻鹤,不然双生子两个都无了,他的仕途,国公府的运道,该如何是好。
陆国公亲昵地抚着陆闻鹤的脑袋,想起还未给陆闻鹤取名字,乡下的土名字自然不能用了,便轻声问道:“你想起什么名字?”
陆闻鹤看着祠堂中的木牌,那日的血腥气息仿佛还未曾散去,他声音沙哑:“闻鹤。”
陆国公身子一抖,这名字……是小世子的名字,他试图让陆闻鹤换一个。陆闻鹤却不肯松口,只道:“陆闻鹤。”
都该是他的,包括是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