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我的父皇。”黎青鸾微笑,像一个怜悯的神祗,“您也在儿臣规划的路线上,不是么?”
长盛帝蹙眉。
“牺牲万兵以建设万蛇窟,征收赋税以修筑冰洞,耗费国库以泛滥培养精兵,您的好日子早就到头了。”黎青鸾慢慢朝他走近。
不知何时,长盛帝向来硬朗的身子骨悄然已佝偻起来,在身量大大出女子平均水平的黎青鸾面前显得虚弱而萎缩。
“儿臣知道您天纵奇才,足以倾覆天下,可您老了,该歇息了。”黎青鸾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站定。
“杀父弑君,你是要遭报应的!”长盛帝向来沉稳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丝丝惧意,他在惧怕着这个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皇太女。
“报应?那父皇杀戮无数,遭受到的报应是什么?您就当是我吧,至于我的报应,我一力承当。”语罢,黎青鸾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毛笔,狠狠插进来长盛帝的心窝之中。
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黎青鸾阖上了他的眼皮。
父皇,睡吧。
随即,黎青鸾眼中滚滚热泪流下。
待黎青鸾睁开眼睛,才觉自己睡着了,睁开眼睛时,有人正为她披上了披风。
“吵醒你了?”低哑的声音传来。
黎青鸾裹紧了披风,摇摇头,看向窗外:“你来了。”
看着窗外的雪,黎青鸾耳畔仿若又响起了那句:“四殿下病逝。”
黎绿腰的母亲,是死于长盛帝之手,长盛帝那般高傲,又怎么会容得下一个戏子来做他的妃嫔,若不是她怀着孩子,可能是皇子,他绝不会留她这么久。
她能瞧出黎绿腰对于长盛帝的信任,她不想破坏这种信任,就让这些东西一齐入土,再无人所知。
贺岁安随之看向窗外,窗外已是鹅毛大雪纷飞,厚厚的雪盖了一地。
“今日得空,特来进宫看望陛下。”贺岁安盯着白茫茫的雪。
“我想问你些事。”黎青鸾收起思绪,转而道。
“关于贺子行?”他并不惊讶,“你还是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黎青鸾看向他,“到底生了什么?”
贺岁安看着她执着的目光,苦笑出声:“是我对不住他。”
撞上黎青鸾的目光,他才讲贺子行的身世缓缓道来,他过去生活在温暖的罐子之中,竟不知向来和蔼的父亲竟会对一个幼子痛下杀手。
“他的母亲是西越女子,那起死回生的蛊毒是出自他母亲之手,而那起死回生的蛊毒是在他现黎绿腰给你下了蛊毒之后才喂给你。他知黎绿腰的毒使你已回天乏术,但只能便出此下策。他投靠黎绿腰便是为此,为了方便让你重生。本以为能使你死而复生,所以把你的尸体从皇陵之中偷走,谁知你却再也没有活过来。”
原来贺子行投靠黎绿腰,是为了救她。后来他以命换命,再无所踪。
“家父品行有亏,陛下要落,我们贺家绝无怨言。”贺岁安道。
黎青鸾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因为她连一句话也吐不出口了。
贺岁安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她失神,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看着贺岁安离去,她再度拢了拢披风,又投入到了处理奏折之中。
好像只有繁忙,才能让她忘却那些接连离去的人,那些惨不忍睹的过往,还有那些血淋淋的事实。
以命换命,有人肯将他的一生换了她二十年寿命,她肩负着两个人的命,不能再虚度,要时时珍惜。
转眼间,已是新年来临,黎青鸾身边竟是空无一人。
公主们各自已有了各自的生活,贺岁安也已回府,所有人都步入了正常的轨迹,仿若那些事从未生过。
看着厚厚的积雪,黎青鸾披上斗篷,出了殿门,恍恍惚惚之中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的梅花开得很好,一簇紧挨着一簇,满是梅香,引得黎青鸾不禁上前,伸手拂过那一簇簇的花瓣。
许是花瓣太过松散,她不过轻轻一拂,花瓣便落了满地。
她有些可惜,蹲下身去拾花,拿着一帕子满满当当的花瓣起身之际,她却撞进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那人桃花眼弯弯,明明还是漫天大雪的寒冬,梅花交织盛开,雪地在其身后蔓延。但偏偏她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春天。
他来了,春天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