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睡觉,还能逃出去吗?”黎青鸾眼睛自然而然闭上,头枕在双手后,谢霁的声音化成渣渣了她也能听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咔嗒一声便响起了。
黎青鸾惊讶睁眼,只见锁住牢门的锁被人打开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谢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袖子一卷,把她从地上卷了起来。
“干什么去?”黎青鸾被他颠得差点吐出来,还不忘回头看那牢门还在敞开着的牢房。
他不答,只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牢房:“放心,暂时不会有人现。”
黎青鸾:“………”你也说了是暂时!要是被现,这可就是越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自己的罪名!后果很是严重!
谢霁却是一言不了,卷着黎青鸾就向外走,而守在门口的侍卫早已昏睡得不省人事。
“你到底要带我去做什么?”黎青鸾实在不满,再度问。
谢霁仍是不答,只带着黎青鸾施展轻功躲过擎苍书院中众人的视线。
有人起了个早去上茅房,看到人影在雾气之中一闪而过,揉揉眼睛,哪里有什么人影!
定然是没睡好,那人想,于是上完茅房脚步飞快地钻回屋里睡觉了。
层层雾气落在谢霁的鬓、眉间,微微打湿了他的衣袍,可宽大衣袖之下的黎青鸾却是丝毫雾气也未沾。被他衣袖卷着,也从一开始的颠簸变得平稳,她甚至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忍不住闭眼小憩。
随着逐渐接近,跃然山头的凉亭映入眼帘,微卷的屋檐如同扬起翅膀的鸿鹄,好像随时都会脱离支柱,冲向天空之中自由展翅。
黎青鸾也自他卷起的袖子之中抬起头,看到了那座凉亭。
凉亭虽是气势不减,可也能看出来有些年头了,那深红柱身的外层已经开始脱落,细看之下,那犹如鸿鹄巨翅的屋檐也有了裂纹。种种细小的痕迹都在言说着这座凉亭的历史。
谢霁带着黎青鸾在凉亭之中驻足,这才缓缓松开了黎青鸾。
黎青鸾站稳,忍不住去抚摸凉亭之中细小的痕迹,这座凉亭虽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仍能看出建它的人定然是心怀鸿鹄之志,才能建出如此气势的凉亭。
“这亭子名为鸿鹄亭,为楚天阔所建。”谢霁的声音传来。
黎青鸾上下打量着凉亭,目光不舍得从上离开:“这个名字很适合这座凉亭。”
“过去的擎苍书院不低看贫苦读书人,且救济有才者,对于世家子弟并不欢迎。”他淡淡道,“而这座凉亭为楚天阔带着弟子亲手所建成,并起名为鸿鹄亭,以此来告诫出身贫苦的学子,应立鸿鹄之志。”
“身似蜉蝣,却立鸿鹄之志。”黎青鸾喃喃道,“彼时的楚家主当真令人钦佩。”
如今的擎苍书院捧高踩低,恨不得把毫无背景的读书人拒之门外,上赶着去请世家子弟,与当初楚家主背道而驰,不知楚天阔看到这一幕又是该如何心寒。
“那为何把这凉亭建在此处?”黎青鸾看了看地势,颇高,不算是个好建凉亭的地方。
谢霁示意她看远方。
黎青鸾顺着谢霁的目光瞧去,雾蒙蒙一片,连远方缭绕的云都被雾气所吞噬,看不大清。
黎青鸾以后,这是想让她看什么?
就在此时,雾气开始微微泛红……不!泛红的不是雾气!是云!准确来说,是云背后还未升起的太阳。
云边微微红,连带着周遭的雾气也泛红,这是极淡的红,如同在水中挥毫的朱笔,极为浅淡的红色慢慢漾开,别有一种风雅。
可紧接着,浅淡的红色变了,也不是乍然的变化,而是从边缘层层晕染,直至整个浅淡的红色变成稍微亮眼的橙红。橙红夺人眼目,将雾气连同云一齐染成橙红,如同骤然炸开的火焰,虽是漂亮张扬,却又不至于灼人。
还未等那橙红停留够,紧接着更为浓烈的颜色翻滚而来,被雾气和云掩盖的半轮太阳乍然出现,随之而来的是耀眼的金色,翻滚的云层渲染着金色,雾气也泛着金色,与此同时,金色日光更为耀眼,拨开雾气,直达大地,照亮整个人间。
这便是日出,站在鸿鹄亭上的日出。
她不由得看向身边的谢霁,他也正眺望着远方逐渐升起的太阳,金色攀上他的瞳孔,他的鬓,为他袍角的金线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泽,使得他整个人在日光之下闪闪光。
奇怪的是,明明此刻的日出那般耀眼,她却觉眼前人更让她移不开视线。
他比日光更耀眼,一念浮上心头,她倏地转头,不再看他。
“所以,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场日出?”她问。
谢霁目光仍是停留在云层之中:“算是吧。”
“你知道我现在是在做什么吗?”黎青鸾问。
“算计楚家。”他毫不犹豫,显然对她了解至极。
“但是你算半个楚家人吧?”黎青鸾承认,她这话带了点试探的意思。
她与谢霁如今是合作关系,但她要对付楚家,可谢霁的生身母亲毓贵妃可是出身楚家,所以她才说他算是半个楚家人,想看一看他的反应。
“你既出身沈家,算是沈家人吧?”他以相同的方式回敬她。
黎青鸾挑眉:“你既不算楚家人,我也不算沈家人,看来我们都是孤苦伶仃啊。”
谢霁漫不经心道:“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看日出?”
黎青鸾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孤苦伶仃的人站在一起,是不是就不算孤苦伶仃了?”
“或许吧。”他答。
两人心照不宣地再次看向前方。
日光逐渐刺破雾气,拨开雾气,挥散雾气,令一切无所遁形。
两人就这般并肩站立于鸿鹄亭之中,金色日光勾勒出两人的身形,勾勒出两人之间相隔的缝隙,勾勒出缝隙之中缓缓抬起的两只手,勾勒出两只手的缓缓靠近,可就在指尖即将相触之时,两只手又齐齐放开。
而日光终于在此刻填满那道缝隙,仿若方才那两只手从未抬起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