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仆从对上黎霓裳坦荡的清眸,皆是一震,随即他们对视一眼,抬起身边一早就运来的撞木便撞向这令人敬畏的皑皑皇城之门。
一下又一下,闷而响的撞击声回荡在夜幕之上,不知又惊扰了谁家好梦。初春的夜晚,虽是有些冷意,但众人额头汗珠闪闪,但皇城之门可是用加固后的铁桦木制成,刀枪不入,雨火不侵。更别提这区区几个人抱着撞木撞了,就算那撞车来了,都能纹丝不动。
一直这般撞着,众仆从已有些体力不支。
黎霓裳身为公主,自小在皇宫长大,自然知晓这皇宫之城门有多坚固,因而她的目的亦不在撞开城门。
方才众仆从一顿撞,已然惊醒了不少百姓,有些人已经藏在不远的巷子处指指点点。
“这……大晚上出了什么事?”有人揉着眼睛,连衣衫都不整。
有人“嘘”了一声,悄声道:“你不知道吗?这大公主呀,天天跑到这皇城外嚷嚷着要见四公主,说是咱们陛下是让四公主给害了!”
“可……这大公主不是都嫁人了?怎么还来管这档子事?”
“这是小事吗?若是咱们陛下真是让四公主给害了,那还得了?这是弑君之罪!”
“啊?那这四公主也不开门,是心虚了么?”
“谁知道啊!只见得大公主天天敲门,但从不见四公主的影子,我看呐!这传言十之八九为真。”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个接一个的巷子里,因此从皇宫之内的高处瞧来就会觉得十分诡异,因为除了皇宫门前站着黎霓裳几个人,但中间却硬生生隔开老宽的距离,这距离之中空空荡荡,而距离的尽头却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就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令人头皮麻。
“殿下!殿下!”春蝉有些着急地在殿前唤着。
黎绿腰刚同那黑衣男子痴缠了好一会儿,有些疲累,这会儿个刚刚躺下准备歇息,听得春蝉的声音,有些不耐:“怎么了?”
“大公主!”春蝉喘了好大一口气,好似要平复这个消息的震惊,“她在差人撞城门!”春蝉有些忐忑地等着黎绿腰的回答。
下一刻,殿门被人打开,黎绿腰披着外袍站在了殿前,春蝉听她冷笑道:“第几次了?”
“呃……若是不论那平二月的话,正巧一月。”春蝉顿了一下,这大公主日日来寻自家公主,自家公主日日躲避,好不容易明个儿就是陛下下葬的日子,想着过了这个日子就好了,谁道这大公主手段更为狠烈,竟在半夜生生命人撞起了皇城之门,这可是死罪啊!
“既如此,那任让她撞,待下了葬,本公主非要治她个死罪!”
“可是……这外头已经有不少百姓被她吸引了,都在妄议皇家事……”春蝉有些磕磕绊绊道。
黎绿腰眼一眯:“什么皇家事?”
“说是……先皇不是死于意外……”春蝉结结巴巴。
“那是死于什么?”
春蝉不再吭声,而是深深俯。
空气静默了一刻,而后黎绿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横生。
随即她指尖揩去眼泪,冷意爬上面容,不过一息之间,两幅面孔天差地别。
“给我更衣!”黎绿腰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看向远方,目光似箭,要穿透皇城直达那人心口。
此时的城门前,众仆从已体力不支,黎霓裳手一挥,制止他们的行为,转而从自己婢女的手中抢过灯笼,打着灯笼站在了那空白的距离之处,灯笼的光芒在夜晚中四射开来,照亮了黎霓裳雪白的裙摆,晃人眼。
只听她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且听我一言!”
女子的声音清亮透澈,如同掠开夜色的长风,直吹进众人心底,吹得人一哆嗦,不禁站直。
“吾为南齐大公主黎霓裳!今日立于此,便是要讨个公道!”
“我南齐陛下驾崩,驾崩当日唯有四公主伴于其身侧!且如今四公主私自扣下陛下遗体!诸位也知我日日来于皇城,为的就是见陛下,可四公主却日日将我拦于外,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一人低语不过杯水入海,但众人低语却如同双海合并,直冲云霄,只教人畏惧。至此,漫天的议论声几乎要淹了这巍巍皇城。
守卫听着议论声,再度抹去脸上哗哗如流水的汗,低声问身旁的守卫:“这消息递进宫了么?”
“已经差人去勤政殿了,按说这会儿个四公主应在赶来的路上!”
那汗如流水的守卫不安地搓手,看向沸沸人群。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开城门!护吾主!”声音极其洪亮,直直压下鼎沸人声,如雷贯耳。
众人皆是一怔,气氛静默了一瞬,随即更为汹涌的声音涌来:“开城门!护吾主!”
“开城门!护吾主!”
“本公主倒不知,你们要如何护啊?”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穿过城门之间的倒逆之风夹杂着嘲弄的声音呼啸传来,一瞬风声止,人声亦止,众人皆举目望向款款而来的人。
来人一双上挑狐狸眼,眼尾微红似是揉了胭脂,带了些楚楚之意,可那艳丽似罂粟的红唇却狠狠压下这抹楚楚的韵味,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自觉臣服的清贵。
这便是南齐四公主——黎绿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