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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传旨(第3页)

  “还有离间之策,但这个就太明显了。”洪涯双手一摊,言语依然坦荡。“‘必杀兀术,方可和’……可实际上,如何能杀四太子?谁来杀四太子?不过是料定了获鹿大战之后,四太子威信大减,中枢想要努力一把,也只能倚仗燕云大族与塞外部落,以此来使我们内中相互生疑罢了。”

  “说的不错!”兀术仰头卧倒,喟然长叹。“说的不错!一针见血!一针见血!但这是阳谋!是阳谋!”

  讹鲁观依然喏喏,倒是洪涯忍不住继续追问:“魏王,你且与下官交个底,滹沱河这条线上,到底有多少人逃出来!”

  兀术一声不吭。

  洪涯微微蹙眉,刚要再言语,却不料一阵酸臭之味忽然自身后卷来,回头一看才现有人自外面闯入,而太师奴根本不拦,再定睛一看,才现来人居然是万户蒲查胡盏……只见其人狼狈不堪,一身短打扮,双腿双臂据是红褐色的泥污,胡子头里也全是脏污,却攥着两张白纸布告,且=委实狼狈可笑。

  但无论如何,又见到一名万户得生总是好的……因为诚如洪涯和兀术所言,赵官家的离间之策分明就是阳谋,此时但凡有一个获鹿活下来的资历大将,都能加强中枢和塞外部落的团结,壮大中枢力量,继而震慑其他小部落与燕云大族。

  不过,来不及多言,蒲查胡盏便瘫坐在地,然后对着榻上的兀术喘着粗气相告:“魏王……乌林答泰欲那厮死了。”

  兀术看了眼来人,稍微释然后倒也不急:“胡盏,这个境地谁死了不都寻常吗?”

  “可这死的人也太多了。”蒲查胡盏将手中那两张布告高高举起,言语激动,居然有哽咽之态。

  洪涯原以为对方拿的是定州所见的那几道旨意,此时听得不对,直接上前夺来,只是对着上面一扫,便摇头不止,然后将那张布告交予榻前的六太子。

  而蒲查胡盏早已经在地上喋喋不休起来:“我是从饶阳逃出的,没敢去河间府,只是昼夜不停绕道肃宁寨渡河,再去高阳……高阳守将我是认识的,是当年打河东的时候我收的降将出身……可走到城下,那厮非但不纳,反而扔下两张布告,让我自去……我又不认识字,一路到了这里才在门前让人读了,然后才晓得,居然死了十二个万户?!”

  兀术微微一愣,便梗着脖子去看拿着文告的自家六弟。

  讹鲁观本能欲递上,但伸出手后才意识到自家兄长这个状态根本没法阅读,也是一时无奈,便主动言语起来:“兄长……乃是宋人立威的旨意,将斩获讯息传递了下来,要传四面,想借此兵不血刃,收降州郡。”

  “念一念名单与数字。”兀术再度瘫卧下去。“不要忌讳,念一念!”

  讹鲁观无奈,只能摊开文告,认真相对:“文告是二月初九,也就是昨日出来的,有沧州赵玖的画押,算是圣旨……上面说……说……金国元帅领太原行军司都统兼万户完颜拔离以下,隆德府行军司都统领万户完颜奔睹、万户完颜突合、万户斜卯阿里、万户完颜活女、万户仆散背鲁、万户乌林答泰欲、万户完颜撒离喝、万户温敦思忠、万户仁佳杓合、万户大蒲越,又有燕京合扎猛安都统完颜剖叔,凡十二人……另……获鹿阵斩银牌行军猛安四十八人,俘三十二人;阵斩铜牌行军谋克五百三十七人,俘三百二十三人;阵斩铁牌蒲里衍四百二十九人,俘二百二十一人……合计一千七百零二人……其中有级者,以行军牌号并行传示众,无级者及受俘者,以行军牌号代为并传。”

  兀术居然不怒,甚至嗤笑以对:“居然没俺想的多!而且宋人居然没杀俘吗?”

  “应该没杀。”讹鲁观无奈解释。“俘虏怕是要卖给契丹人的,卖之前还要做苦役种地、修路什么的……这下面第二道旨意也说了,要御营中军副都统郦琼为都督,看押俘虏六万余众,沿我军之前往来大名府-真定府路线南下,沿途协作春耕补种,以补签军被抽调后地方之空虚。”

  兀术彻底无声。

  而讹鲁观也有些讪讪,他已经意识到,这篇昨日出的文告里面,所谓俘虏的六万众,很可能只是宋军在获鹿与真定俘获的兵马,其中获鹿五万多,另外多出来的七八千正是自己选择投降后交出的那个万户。  但即便如此,怕是也足够了,因为金国在燕山以南,一共几个行军司,一共几个万户,大约多少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这两道旨意配合着之前春耕事宜的相关旨意一并撒出,只是彻底将获鹿之战的战果给摆了出来。

  而以那一战之地崩山摧之势,一旦摆出来,自然是传旨而定,瞬间席卷两河。

  怪不得蒲查胡盏也被旧人驱赶了过来。

  只能讲,河北真的要变天了。

  除此之外,这布告暂时没说的,也就是那一战逃出去那四五六万金军溃兵,又被宋军在滹沱河南大肆追索,只看眼下兀术等人惨像,就也能猜到,即便是没有匹马不得北返,怕是也要十丧七八了。

  那么经此一役,金军老底子的二十个万户,到底还有多少有生力量?多少精锐敢战之士呢?

  回到燕京,那些把控剩余新军的塞外部落头人、中枢被弃用之旧将、燕云大族,又该会怎样闹腾呢?

  怪不得那位官家要行如此浅薄的离间之策,只能说运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了……这委实是一种让人无力的大势阳谋。

  一念至此,算清了账的讹鲁观几乎颓丧到了极致。

  倒是洪涯,依然所有所思,似乎这个聪明人还没有把这个简单账目给算清楚一般。

  转回眼前,当最少一千七百多金国军官被杀、被俘的消息通过布告确认以后,整个房间内便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包括之前喊着不要忌讳的兀术都陷入到沉寂之中。

  这个打击太大了,获鹿之战基本上将整个大金国的脊梁打断,然后又抽骨割肉,大金国前途如何,人人皆不可想,不愿想了。

  颓丧之气,伴随着蒲查胡盏身上的腥臭味,一时四散弥漫。

  打破沉默的依然还是新的来人,耶律马五匆匆抵达,而房内众人望见这位契丹大将手中那一整摞新文告后,几乎人人心中颤抖。

  “耶律将军,这又是什么?”便是洪涯,也需要深呼吸后才能小心相询。

  “真定那里的不高……都是封赏旨意。”耶律马五倒是保持了冷静。“赵宋皇帝在大肆封赏功臣,全都是一些看不懂的书袋文字……光封王就一堆。”

  “这倒是无所谓了。”洪涯一时释然,当即摆手。“煊赫威势的手段罢了,就不必专门给魏王来读了。”

  “如何不读?”

  躺在那里的兀术忽然奋力出声,状若嘶吼。“敌之英雄,我之贼寇!彼辈功勋,皆是我军膏血所成!如果不读,何以悼此战我军数十万膏血?!读!读出来!一个字都不要差!”

  众人骇然之余,各自无声,耶律马五也只好将那一大摞圣旨兼布告塞给了洪涯。

  有些字,他确实不认得。

  洪涯无奈,也只好端起这些布告,深呼吸了数次,开始缓缓宣读:

  “一曰:

  方靖康、建炎之际,天下安危之机也,勇略忠义如韩世忠而为将,是天以资朕之兴复也。方金军南略淮上,惟世忠敢言与战。后驱兀术于下蔡,破挞懒于长社,斩娄室于尧山,摧山河于获鹿,每战为朕前略,奋不顾身,号为天下无双,实为国之肱骨,朕之腰胆。

  特进爵为秦王,授元帅,依旧领太师。”

  一气读完,无外乎是韩世忠进爵秦王、任元帅、领太师,位极三公,勋盖武臣而已。

  而兀术所居房舍内,或卧或坐,或立或倚,竟也无一人言语。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稍微一顿后,洪涯掀开一张,再来一张:

  “二曰:  自古以计,汉有韩、白、卫、霍,唐有李、徐、苏、薛,代不乏人,然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岳飞者,一代少见。岳飞为帅,非止武略,更兼仁风。严军令以禁掠夺,为软语以慰编氓,修谦让以谨交际,习文词以相酬和,与廷议而持公论,屏奸邪以交君子。

  是故,相臣而立武功,周公而后,唯诸葛武侯一人也。帅臣而求令誉,吉甫(周代名将)未必称焉否也,唯岳飞精忠报国,可当此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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