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拐子马和吴玠的驻队矢一样是战术名臣,而非是对兵种的形容……铁浮屠才是形容重甲骑兵的词汇。
至于所谓拐子马,具体而言,就是两翼铁骑遮护中间步兵,与步兵相配合,层层递进,起短途冲锋或者短途包抄战术,是一种典型的波浪式骑步配合推进战术。
这种战术,说开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奇,神奇的永远是人的韧性、勇气,这些东西,佐以严明的军纪、优良的甲胄军械、充足的补给、公平的赏罚,足以让任何战术变的神奇。
女真建国初期,不缺那些优良品质,所以再平平无奇的战术,再普普通通的行政军事制度,都会被神话。
“魏王虽然怒,却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显然是认可了我和高通事的言语,准备必要时放你回去,用你给……给赵官家传话。”就在宋金两军与正面与上游一起开战的时候,金军大寨偏向滹沱河的那一侧营地中,却显得嘈杂而又波澜不惊,这其中某处营寨里,洪涯正在和虞允文诚恳交流。
“换句话说,所谓魏王、四太子,一军之统帅,也对此战没有底气了?”虞允文双目通红,在榻上近乎狞笑一般反问。
“谁有底气?”洪涯丝毫不怒,反而笼着袖子立在那里喟然一时。“金军宋军谁有底气?宋军兵力占优是不错,可金军到底是隔河来守,而且还有平地骑兵大队的优势,拐子马一处,往来百余个回合都不溃,难道是假的?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底气,对岸的官家怕是也没底气!”
双方旋即沉默了片刻。
但很快,虞允文便忽然冷静问:“金军到底有多少战兵?大家都说,金军有十三四五万,可到底是十三万还是十四万,又或者是十五万?”
洪涯摇头苦笑:“足下此刻打听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外面闹成一团,我刚才亲口问了,王德王夜叉先锋过桥,这时候都已经正式开战了。”
“既然已经开战,说来也无妨吧?”虞允文死死盯着对方,追问不及。
“不是不能说,而是真的不知道。”洪涯摇头苦笑。。“虞探花,不瞒你说,便是拔离都未必晓得金军到底有多少战兵,战事太仓促了,没有补充,没有整编,各部皆有损耗,大名府那里,曾经有数次交战,隆德府那里也有一次大规模骑兵交战……”
虞允文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住对方。
“你若问有多少个万户?谁都可以告诉你,有十六个万户。”洪涯被盯得无奈,只能继续坦诚。“但这里面既有作为援军过来,足足一百个谋克的全骑兵万户,又有耶律马五那种打残了的万户,还有一个渤海人蒲越的万户根本就是充数的,此时在滹沱河那边做接应,连战场都没法子上!战力也千差万别,就像那个全骑兵万户,里面一半是燕云汉人,一半是塞外杂胡,全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军,你说顶用还是不顶用呢?可从燕云过来的四个合扎猛安,完颜剖叔总领,那是完颜娄室的副将,昔日大同留守完颜闍母的儿子,便只四个猛安,又有谁能轻视?就算是不说这些,只说那些几十个谋克配几千汉儿军的万户,又如何呢?不也是千差万别吗?拔离与奔睹的那两个万户,与大同那两个万户是一回事?都要战场上见分晓的。”
虞允文终于冷笑:“所以说,金军战力参差不齐,十六个万户其实就是十三四个万户的战力了?”
“大概也就是十三四万的战兵吧。”叹了口气后,洪涯忽然反问。“都说赵官家这次有战兵十七八九万,那敢问虞探花,此战御营到底是十七万还是十八万,又或者是十九万战兵呢?”
“有二十万!”虞允文平静以对。“曲都统带来了两万还多。”
洪涯连连摇头,懒得争辩。
二人再度在帐中沉默了下来。 但很快,虞允文忽然又问:“燕京新军到底有多少,前面打这么急?为什么不一起过来?是赶不及吗?”
洪涯眯了眯眼睛,刚要说话,忽然间,帐外又轰然起来。
这位金国枢密院都承旨心下一惊,赶紧扔下虞允文出帐去打探,却又闻得‘韩王自上游渡河,大举来攻’的消息。
这个韩王当然不是吴玠,而是韩世忠,也只有韩世忠,能对金军留守辅兵与签军造成这种级别的轰动效应。
很显然,在呼延通与拔离交战后,御营左军剩余各部也在渡河后毫不迟疑,选择了直接进,到此时必然已经与金军左翼重兵集团爆了全线接战,最起码韩世忠本人的大纛已经出现在了战线上,否则绝不会引这种级别的震动。
“那是突合?”
满地绿苗的平野之上,天下无双的大纛之下,身材高大的韩世忠未带面甲,直接驻马在雨势微微变大的细雨之中,然后伸出带着皮制手套的一只手,指向当面金军。
“是。”
王世雄身为亲校,自然应声而对。
“怪不得呼延那厮直接就砸上去了。”韩世忠嗤笑一声。“不过我听人讲,突合虽然瘸了,却也稳妥了不少……如何列个拐子马,却要将本部扯的这么开?七八千人,展开了四里路?”
王世雄当即沉默。
“应该是后方部队未到,不得已如此。”不止何时转过来的解元忽然出现在不远处。“哨骑说,南边并列的两个万户,加一起也不过展开四五里路。”
“这就是战机了。”韩世忠再度失笑。“我早就说了,王夜叉是个好汉,这必然是他在石桥那里突击额外扯住了原本要往这边并行的一个万户……这是战机!”
言到最后,笑容已经变成狞笑了,而言语一停,这位秦王殿下便直接挂上了铜制面甲。
解元以下,所有人一起挂上面甲,然后俱皆肃然无声,等候军令。
“没什么可说的!”韩世忠以手指点。“背嵬军随我来,以骑制骑,正面突过去,毁他拐子马一角,剩余全军交予解元统揽,却只有一个专们的要求,那就是务必随后遣军顶住这边破掉的侧翼,让他不能再伸展出来!”
“喏。”铜面后的解元平静做答。
“对了。”就在韩世忠勒马启动了两步之后,却又忽然回头叮嘱。“蒙古轻骑将渡,但我信不过他们……让他们去最南边,让李世辅的党项轻骑为我后援!”
“五个放心。”解元依然冷静。
片刻后,刚刚渡河,尚未汇集齐全的御营左军背嵬军便直接沿河动突袭,目标正是突合为了控制战线而过分延伸的右翼拐子马。
正所谓,桥上之人看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是他人风景,就在韩世忠盯着突合的阵势,迅确立了战术的同时,突合当然也注意到了那面大纛。
而且,从第一时间,他便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