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内场景十分诡异。
中宫君后向北而坐,正端主位;天子近侍坐东,半边脸掩进廊亭的灰影。风尘仆仆而来的御前侍卫,横刀西侧,面色略显不霁。只有穿着白袍的医官,怡怡然坐在最外边,有滋有味地嚼着果脯。一时间,周遭骤冷。
褚元胤作为比起文鸿更像外人的外人,先开口解释,“微臣恰巧路过……没想到御花园,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这种话头无异于拱火。
也多亏他,没有露出玉璟一起过来的消息,不然更见不到之后惊险刺激的场面。
四飞檐角下挂饰垂铃,被烈风吹得高高翘起。风声愈响,亭中的氛围愈加焦灼。最先挑事的褚元胤先落下风,深呼几口缓解胸闷。
另外三人仍在较劲。面上看不出来花了几分力气,却都沉默不语。要是玉璟在这里,一定会忍俊不禁。小孩子不服输的把戏罢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拧巴!
最后不知是哪方收势,逼仄威压才慢慢消散于无。
作为高位之,柳兰时厉声呵斥。“这是医师能来的地方?!”
哎呀,两人果然一模一样。君君臣臣,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褚元胤也不羞恼,好似什么也没生。“第一次诊脉,臣言陛下……有情意紊乱之兆。今日再试,脉象竟不如前杂乱浮动。确是好事一桩。”
“也不知,”他刻意加重咬字,“当日诊断之言,是不是诸位大人都听得了。”
好个褚公子,挑事功夫一等一的上乘!
何煜手里的茶盏溅向他正脸,被险险侧身避开。
“何大人急什么?”
柳兰时快步出亭,抬手间狠狠揪住了对面的白色衣领,平日沉静的眼眸迸出星火。“其一,尔为臣不忠,不忠不孝,该罚该杀。其二,更是胆大妄为。入京侍君,贼心不死。说到底最多不过男宠,本君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天子起居注事,岂容宵小狂言?!就算不止本君,不止那边两个,还有其他男子无数,她本就当得!当年如丧家之犬败走离京,你又是哪里来的本事,呈口舌之快!”
高大俊挺的黑影并列站立,眼神阴骛地盯着被抓得喘不过气的褚元胤。
极深极浓的荒诞、无力感席卷全身,甚至不可自控地大声吼笑。没有人懂!甚至昔日同窗,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离京。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被家族需要,不受群臣待见,不承帝王恩宠。众叛亲离,客死他乡,才是最好的结果!明明当初少年得意,一切如春溪行舟,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不信!却连玉璟也对他生疑。
隐埋在底的心思,如野兽撕咬猎物的獠牙,疯狂地攫取掠夺。所以那天,一路人站在身后,朝向他的方向,议论纷纷。又稍微不经意地,放大说辞。
瞧,这才哪到哪儿,提一嘴而已,就都这么生气了。不过他们的争端,无论有没有自己参与,都会是这个结果。
冷静后,褚元胤拍拍身前人的肩膀。
“何必剑拔弩张。微末之言,为此动怒不值当。”
虽然三人势同水火,一旦事关小璟,就没有一二之分。仰之敬之,而后恒爱。数年岁月的沉磨,眉目刻画入心,不敢忘更不能忘。玉璟天生合该上位者,由他们追随拜服。从来没有人觉得,这是不对的。
不是每个人都会分到平等的宠爱。彼此的猜忌嫉恨,在今夜,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如果谁都一样,谁都很重要,最爱的未必不能是自己。
要牢牢的,握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