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秉言向皇帝进谏请求立储,圣人虽无明确表态,但也没拿夏秉言怎么着,他依旧在都察院供职,没有降职也没有罚俸。
“多谢诸位关照,我情形尚可,只是陛下对立储之事有何旨意??”这是夏秉言目前最关注的问题。
几位御史均摇头,“陛下议了明年的春闱,点了礼部宋老尚书做主考官。”宋老尚书今年七十有八,若无意?外,这应该是他老人家主持的最后一次大考。以尚书身份荣休,也能得到加赠。
夏秉言垂眸,他前几日弹劾了应天巡抚和江南布政使,圣人却在这个时候点了明年春闱的主考官,这明显是不打算追究了。
“夏兄,不是我等?劝你?,立储之事圣人自有计较,何苦需你?我出头?内阁三?位阁老,陆太?傅又是当世大儒,这几位总比你?我的分量要?重。”都察院的同僚也是为夏秉言好,别最后落个妄议国本的下场。
夏秉言徐徐叹出一口气,“我等?身为御史,为陛下建言本是本分,不然如何对得起这一身朱衣?”御史的品级正是从本朝开始,由正七品升到从五品的,并且永为定例。
“朝中自有阁老操持,你?我只需纠察百官,自行其职就好。”这又是一位御史。
夏秉言冷笑,“若阁老有用,则储位如何至今未建?”几位御史对望一眼,心道那问题不就出在圣人身上嘛?圣人要?是想立太?子,那早就能立了。诸王资质平平,立哪一个,还?不是圣人说了算?
本朝是有嫡立嫡,无嫡立贤。至于哪个皇子贤良,就要?看皇帝本人的认知了。
一位御史忍不住道,“即便储位未定,有圣人在,便是日后,难道他老人家不会留下只言片语?”太?子一系即位的可能随着太?孙落水而亡大大降低。太?孙长子孱弱,看着就不像是康健的孩子,如何能把帝国交托到这样的人手中。
夏秉言牙关紧咬,才没能说出骂人的话来。等?着陛下龙驭宾天再找遗诏?亏你?想得出来!
还?有一位御史道,“夏兄前日言及立储,可是受哪位前辈的指点?”这不算是试探,已经是明着问了。要?是夏秉言身后无人指点,那这件事的味道可就变了。
夏秉言冷笑,“谁能指使得了我?”几位同僚恍然,这位素来不与同僚亲近,寻常宴会都不赴的。
“事情到了这番田地,可要?如何收场是好啊。”一位御史叹道。
“我是崇元二十四年的进士。”夏秉言突然道。
几位御史作出倾听?的模样。
“那年我赴京赶考,正好赶上大雪,盘缠所剩无几,正准备往栖流所里去?借宿,圣人知道那年大雪纷飞,特意?下旨给?每个考生发了三?十两银子的过冬费。”几位同僚默然,夏御史家境不算太?好,这是有目共睹的。就连这座二进的小?宅子,也是前几年购得的。
那时候先?皇后和先?太?子都在,皇后先?是叹过一回?学子不易,紧接着太?子又叹储才艰难,太?孙那会儿还?小?,却也知道科举乃是国本的道理。
于是圣人亲自下诏,赴京赶考的学子每人发放三?十两过冬银,往年都是由朝廷开支路费,今年又添一笔,这无疑让很多学子缓解压力。
夏秉言本就是领了路费,打算用这个还?账的。夏秉言虽然已是禀生,但家中实在艰难,险些?连赶考的路费都凑不齐。
有了这三?十两银子,夏秉言不仅安然度过那个冬天,还?在来年的春闱中高中二甲第三?十二名进士。
“若无圣人,我早就冻死在了崇元二十三?年的冬天。旁人不敢提及立储,我却是不怕的。诸君请回?,来日我还?是要?上疏的。”视君父为尧舜,夏秉言是这样认为的。
几位御史对夏秉言作了一揖,结伴退出内室。
京城中另外一处朱门府邸,往来探病的官员并不多。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位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蒋次辅躺在床上,已经瘦脱了相,首辅和白阁老对视一眼,均有些?不忍。若非为了子孙,哪里还?要?遭这份罪。
蒋阁老的几个儿子侯在门外,这时候并不敢进去?打扰。
“朝中一切安稳,蒋兄安心养身罢。”蒋阁老在三?位阁老中年纪最大,首辅称其为兄,也是合乎情理的。
蒋阁老混沌的目光看向首辅,口中咿呀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首辅与白阁老凑近去?听?,依稀听?见,“圣…人,立…储?”
首辅目光复杂,“储位暂时未定,圣人之意?不明,蒋兄且放心,一有诏谕我会立刻遵旨而行。”
蒋阁老艰难点点头,又咿咿呀呀说了一长段话,这次首辅和白阁老俱听?清了,蒋阁老说的是。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我怎么,还?…不死啊…”
首辅与白阁老对视一眼,心中悲意?顿起。
投缳
周璋在?国子监读过几年书,书信还是看得懂的?。在?白成文的?书房里并未发现违制文书,周璋也就没?有继续搜查下去。
“今日叨扰,我?定会在?给圣人的?奏疏中说明。”周璋看起来是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但总有一两句话说在?点子上。
眼?见周璋没?有扩大?事态的?意思,陆氏为丈夫和自己松了口气。若周璋真要继续搜查下去,她还真拦不住。这样没?体面?的?事,即使最后证明自家清白,也会对名声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响。
日头西移,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晚膳时间,周璋婉拒了陆氏留饭,言及还要去李巡抚府上,并不敢耽误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