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姨娘自家是良妾,可尤不知足,不敢肖想正妻之位,也没有想过成为侧室。但一个贵妾,她还是敢在心里念过一回。吴姨娘虽是秀才女儿,可论才学,未必比得过老鸨子精心调养的江姨娘。
吴姨娘却不知道江姨娘望着自己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今日身子爽快不少,头一件想的就是来给陆氏请安,顺便看看女儿。若是和苏姨娘一样为女儿事事操心,只怕这病气去得更慢。
苏姨娘眼见女儿和几个姐姐处得好,放下心来,不管江姨娘的眉眼官司,只管照看儿子。惠哥儿今年将满五岁,已经到了要开蒙的年纪。
陆氏把昨日魏夫人送来中秋节礼的事说给丈夫听,“咱们和魏织造素无往来,难道和宫里有什么牵扯。”本朝风气开放,高官夫人们不止操持内宅,对朝堂上的事也略有耳闻,并不是无知妇人。
尤其陆氏大族出身,自小得陆望亲自教养,谈吐颇有一番见地。而白成文爱重妻子,寻常也与陆氏说些政务上的事,是以这些话落在白成文耳中,便不是一般寒暄。
想了想魏织造和荣康郡主,又想了想逐渐年迈的圣人,能让魏夫人挂心的,除了自家丈夫的前程,便是宫里那位郡主的婚事了。
荣康郡主五岁入宫,今年刚满十四,过得一年就要及笄,眼看就是议婚的年纪。宫里却没有传出一点儿动静来。魏夫人自家也要琢磨,这泼天的富贵还能不能继续在魏家留着。魏莫钤任江宁织造以来素来勤勉,也有为自家考虑的原因,若是手伸得太长,难道这一朝过去,下一朝就不活了?
江宁织造的位子虽然富贵,但魏莫钤着实战战兢兢,生怕哪一日朝廷有了亏空,自家被揪个错处拿来补亏空。
即便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提督江宁织造,也是三年一选、三年一换。魏莫钤就任江宁织造已逾八年,哪个不眼红这个肥差?宫里的太监碍于圣人之威不好对荣康郡主下绊子,但对一个五品织造,却是再不会客气。
白成文与妻子对视一眼,首先想到的就是荣康郡主的婚事,荣康郡主可是魏家的护身符,她若能结一门好亲,自然对现在的魏家大有助益。
可这不能成为魏夫人突然送礼的理由,荣康郡主的婚事自有圣人操心,再者白家并没有合适的儿郎可以与魏家联姻。
大房的白尚仁已经和张家大小姐定亲,三少爷白尚惠又只有五岁。而三房的二少爷白尚德倒是年龄合适,可他父亲是庶出,圣人头一个就不会点头!
心思转过一回,白成文忽然想起,“魏织造的长子今年十五……”若这么说,那魏夫人这神来之礼便有了解释。与其把宝压在荣康郡主身上,不如自家给儿子结一门好亲,在朝堂上也好有个帮手。
织造虽然富贵,到底只是五品。若说嫁进织造家,锦衣玉食自不必说,穿金戴银也是可以想象。
只是魏夫人在儿女婚事上遇到了和陆氏为亦真相看一样的困境,旁的夫人也担忧魏家的富贵不能长久,轻易没有松口和魏家结亲。别看魏家现在是在金窝银窝里住着,那是得了圣人恩宠。若有朝一日圣人龙驭宾天,魏家的富贵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因此不肯轻易许诺婚事,就怕搭一个女儿进去。
说到底还是魏知府早已故去,而魏织造又是骤然而起,旁人对魏家的处境看得分明。魏莫钤能得江宁织造的位子,根子还在圣人和荣康郡主身上。旁的官夫人虽然见面称魏织造的妻子一声魏夫人,可私底下却都叫她小魏夫人。而大魏夫人,自然是那位孀居京城的一品诰命夫人。
“咱们家的姑娘,且不知合不合魏夫人的意呢。”陆氏话里颇不以为然。
同样的话落在不同人耳朵里,分出了不同的意思。陆氏和白成文交谈并没有避着儿女和姨娘,况且两人从来没有考虑过和魏织造成为姻亲,自然没有避讳。
苏姨娘听到魏织造长子今年十五,立马想到了儿女婚事上。织造虽然只是五品官,细论起来确实高攀了布政使家,但织造却又着实富贵,金窝银窝上面恐怕都镶珠嵌玉的。苏姨娘眼神含蓄地打量了下亦安,若是魏家真的有意结亲,只怕这桩富贵就要落在五姑娘头上。太太自然不会用嫡女和五品官来结亲,就算是二房的亦真也不会。而庶女则不同,说出去任谁也会赞一句,这是门不错的婚事。
庶女配嫡子,又是这样富贵的门第,还和宫里的荣康郡主有着联系,再没有说头的。
想到这个,苏姨娘心里都要倒抽一口气,五姑娘的运道怎么这般好?!纵然苏姨娘听出了太太和老爷话里对和魏家结亲的不以为意,也不由想到若是这桩婚事落到女儿头上,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当官太太有什么好?陪着丈夫吃糠咽菜,若丈夫是个没心肝的,只怕妻子的下场不是王宝钏就是杜十娘。
在这一点上,苏姨娘和吴姨娘神奇地保持了一致,认为陪着读书人苦熬是一件不明智的事。
而吴姨娘则没有这个心思,她记着太太说过要多留女儿两年,等调养好身体再议婚。那时候魏家公子早已年长,说不得已经成家了。
江姨娘想的却是,老爷堂堂三品布政使,魏家不过五品,太太收个节礼还要左思右想,真是过分小心。至于儿女婚事?九姑娘眼下还小,江姨娘选择性地无视了。
而几位姑娘里,亦真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看着亦宁和一众妹妹说笑。
亦安听着,却有一个别样的想法。难道魏织造不想继续再任织造?魏夫人送来中秋节礼,只??是想先打个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