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看他那熊样,不禁哈哈大笑。君稚这才惊悟她是在吓唬自己。红衣女不以为意地说:“得了,姑奶奶让人捅多少次心窝子了,还在乎你这一次?”
君稚一愣,忽然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回轮到红衣女惊讶了。她不善地问:“干嘛?”
“你不是叫我去查嘛。”君稚挠挠头,有些局促地说,“我不知道你名字,怎么查?”
红衣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你一个道士,问鬼的名字?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我身上下个咒?”
君稚立刻就要发誓,红衣女懒懒道:“算了吧,无论你干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的——好歹我也是个姑娘!难道你还想娶我?”
君稚抱怨:“哪有你这样泼辣的姑娘?不告诉名字,告诉我你哪儿人总行吧?”
这小子还真打算去查?红衣女略一思量,痛快地说:“好啊,栎陵。”
就算他真去找也找不到那旮旯地的,那个小村子早就消失了。红衣女冷酷地想。君稚却十分振奋,红衣女看着他那样不禁想到要是这小子真弄清楚了她跟殷家的恩怨,究竟会同情谁?她随即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外,许多年前她就已决定不再顾他人的看法,只为复仇而活。
惊世骇俗,伤天害理,惨无人道,她清楚自己干的那些事,并且从不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自然,她也不指望自己今天抛下的这颗种子能有什么回报。但她还是忍不住恶劣地说:“喂,你这么关心我的事,小心我以后杀了你。”
君稚想也不想就说:“你不会的。”
“为什么?”
“你不是乱杀人的人。”君稚依旧坚持自己对鬼的一贯看法,“再说,这世界上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变成鬼,你不愿说,我就自己去查清楚,我一定要把这桩宿怨化开!”
红衣女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不屑地笑了一声。
“不自量力。”
她撇过头,不再说话了。
君稚沉默了会,又开始担心了。
“老秦真不会出事吗?万一那阵法不是那位道人留下的怎么办?”
“不可能的。”红衣女笃定地说,“那位大人是绝不会让那家伙送死的。”
忽地,红衣女脸色一变,挥袖灭了火,山洞里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可太迟了,洞口,一个黑幢幢的人影缓缓浮现。
秦镇邪站在黑暗中,感觉到了寒冷。这种寒冷不同于在秦家庄时的湿冷,也不同于寒风吹袭时针扎刀刺的冷,而是一种你已经无法体会到冷意的寒冷。你的手、脚、鼻子都没了知觉,甚至连大脑都丧失了运转的能力。你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样,身体失去所有活力,连把手插到脖子里取暖都做不到。
秦镇邪还真偏过脑袋试图把手压到头和脖子间的缝隙里取暖,突然间,他想,为什么要这样干?我没有脑袋。
他站在那,以那个滑稽的姿势。突然他觉得疼了,手疼腿疼背疼脖子尤其疼,疼得让人想大哭大喊叫爹叫娘;突然他觉得饿了,饿得肠子里有一万条虫子在蠕动翻腾搅拌;突然他想哭了,于是他用双手扣挖着脖颈,干涩的血一流出就凝固成永远的泪痕;突然他觉得那样愤怒,那样痛苦,那样悲哀,于是他张开嘴用全身力气去嘶吼咆哮呐喊——
轰隆。
轰隆隆隆——
天发怒了呀!地发怒了呀!天塌下来了呀!地陷下去了呀!他给倒塌崩裂的天地吞噬,给滚滚而来的崩雪埋葬,他压在那千斤重万斤重的积雪下多少年,他受着那无边无际的严寒寂静黑暗多少年,他要出去呀!往外爬,往上爬,出去——要出去呀!
他到底还是爬了出去,可依旧没有任何方向。他知道他要找到——找到什么?他知道自己要离开——赴往何方?他在这寒冷的黑暗中走啊走,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他麻木的身体骤然扶苏,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尖叫,他跑过去,口齿生津。
这些久远的记忆,这些早已遗忘的感觉,秦镇邪大睁着眼睛,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苏醒,突然,那狂乱的感觉消失了,因为他眼前出现了那把白剑。
那把剑在发光。
一缕莹润的亮光从残破的篆字中泄出,笼罩住整个剑身,接着,它脱离了秦镇邪的手掌,像一个精灵悠悠浮起,白穗在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秦镇邪忽然忘却了刚刚的种种幻想,心宁静地安稳地落下,两只眼睛牢牢地望着这剑,眼眶忽然就热了,接着,全身也热了。
剑慢悠悠朝前飘去,秦镇邪也往前走去,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发出空荡的回响,许久,许久。他跟着这把剑,紧紧跟着。那是黑夜中的一颗永不熄灭的星子,在时光的长河中等待,最终流逝到他面前。
他看到一丝光亮,在进入那光亮的瞬间,他闻到了梨花的香味。
里面是一个仙境。没有狂风暴雪,没有悬崖峭壁,只有一树白灿灿的梨花,一座黄扑扑的草屋,一汪青翠翠的潭水,一个脊背佝偻,鹤发鸡皮的老头,两只眼睛埋在深深的皱纹里,几乎看不见了。他的心跳了一下,还没开口,那老头就张开干瘪的嘴说:“你来了。”
“道长——”
“你你你来了啊!”老人张着没牙的嘴大声悲叹,一把搂住了飘来的长剑,哭道,“你你终于来来了啊!”
秦镇邪心中酸涩,说:“道长”
老人猛地抬起头,问:“你是谁?”
秦镇邪脑子里猛然闪了一个霹雳,整个人就呆住了。老人趔趄奔来,抓着他问:“你是谁?外外人不得进来!我要等等等的是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