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劲发心生疑虑:“父王,您遇到那道士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申王略一思索,犹豫道:“大约三十多年前吧。”
“当今国师也不过三十几岁,他怎么会认识那道士呢?”
“兴许是他小时候见过那道人吧。”
“一个垂髫小儿,记性竟会如此之好吗?”
“没准那道士后来回连国了。”
“您不是说,他往西边去了吗?”
申王有些不耐烦:“他往西边去后再往东边走了呗。”
“您不是说,那道士已是垂暮之年,往西边去恐怕凶多吉少吗?”
“他是道士,又不是一般人。”
“道士也是人,更何况他要去的地方可是北杈子山!您真觉得他能活着从北杈子山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申王不快道,“难道你觉得国师不认识那道人?他可是一眼就认出了那道人的剑,甚至还知道那把剑上原本系着红穗。”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想必是国师小时候见过他。”申王训斥道,“大事已成,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申劲发不甘地问:“父王,您真甘心做连国的属国?”
“做属国有什么不好?我们每年只要交些金子皮毛,再就是新王登基时告知连国,其他还和以前一样。”
申劲发悲怆道:“可从此以后,咱们就是臣了!”
“寡人用的还是王印,怎么就是臣了?”申王怒斥道,“今天本是大喜之日,你却在这里败我兴致!你就是想打仗,存心找连国的绊子!你出去,寡人今天不想见你!”
申劲发被轰了出去。他心中窝憋得很,扭头就去了胡姬肆。正当他在美人怀中痛浇闷酒时,玉无忧的马车终于抵达了玉府大门。车夫跳下车,摆好脚凳,却半天不见玉无忧下来。他不禁奇怪地喊了一声:“侯爷,到了。”
帘子掀开了。尽管已经见过这张脸,马车夫还是吓了一跳。他胆战心惊地问:“侯爷,您没事吧?”
“没事。”玉无忧下了车,脚步轻得像一粒尘埃。他的脸一向没有血色,可也没有枯槁到如今的地步,或许是因为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连那双温润的眼睛都丧失了全部色彩。他轻飘飘地向府内走去,暗淡的浅灰色袍子一瞬被大门吞噬。
门后,站着汪叔,还有玉无虞,还有秦镇邪,还有君稚和卞三秋。所有人都等在那,可玉无忧没有丝毫惊讶。他只是木然地看了他们一眼,问:“什么事。”
“侯爷”汪叔刚喊了一声,玉无忧便说:“去我屋子里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上前走了,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又惊又疑。玉无忧的样子实在太奇怪了。进门后,玉无忧仔细关好门窗,随后,他请众人上座。君稚忍不住问:“侯爷,您要干什么?”
“我要拜托你们一件事。”玉无忧说,“带无虞走吧,现在就走。”
“侯爷!”汪叔惊起,“您要干什么?您难道又要刺杀国师吗?”
玉无忧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似在奇怪他怎会在卞三秋等人面前说出这件事。汪叔急道:“您忘了上次的结果吗?您不可能杀死国师的”
“我知道。”玉无忧说,“所以我要你们带走无虞。这件事迫在眉睫,因为国师要我带你们入宫,在同天节给上表演法术。”
君稚大讶:“国师要我们入宫?”
“我不会带你们去。”玉无忧说,“卞家是山南望族,不该受此耻辱。事后国师必会追究,所以请你们立刻带走无虞吧。虽然宅邸外面有人监视——”
“你要干什么?”玉无虞打断道,他激动地望着玉无忧,上前道,“你想刺杀国师是不是?我已经知道了。你刺杀过国师!”
玉无忧脸上的惊讶稍稍扩大了一些,就像一条波纹在水面上荡开,然而,那也只是一条波纹。他责怪地看了汪叔一眼,平淡道:“我杀不了他。”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做我早就该做的事。”
“难道,你想死吗?”
玉无忧一愣,他那死水般的表情破裂了,眼中涌现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顺着那道早已消逝、朝思暮想的声音望去,终于看到了端着镜子的卞三秋,和镜子里的蓬头乱发、面容消瘦的女人。
“别死了。”安乐说,“你得向我谢罪啊。”
风雨欲来(二)
玉无忧怔怔地望着镜子,不敢置信地朝前挪动几步,却又停下,只痴望着。终于,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像生怕惊碎镜中的幻影。
“安乐殿下,是你吗?你还活着?”
“公主殿下已经死了,但国师把她的灵魂困在了身体里。”卞三秋解释说,“机缘巧合下殿下到了镇邪身上,我又把她引到了这面镜子里。”
玉无忧呆望着镜子里的妻子,伸出手似想触摸。安乐嫌恶道:“别碰我。”
玉无忧的手猛一哆嗦,抽了回去。他垂下头,脸色灰败。
安乐冷冷地盯着他,说:“是国师杀了我。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带我进宫,让我去见皇兄。”
玉无忧一震:“国师?”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身体一瞬间佝偻了。“是他他能干出这种事”玉无忧喃喃着,神情凄楚悲苦。他往回走了几步,转身道:“你们杀得了国师吗?我不相信能用刑罚杀死他。万一失败”他苦笑一声,继续说:“我怕你们会步我的后尘。”
“那就杀了他。”安乐说。
众人被她话语中的决然惊到了。君稚拍掌道:“好!要是刑罚杀不了他,我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