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大哥——”
“无忧,不要再执着于死去的人了。”国师怜悯地望着他,“要是他们活着,你可就不是现在的处境了。这座宅邸的每一个人都会唾弃你,那是你想要的吗?再说,他们对你有什么恩情?给你一口饭一张床,就算养育之恩了?你该学会怨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对你那样疏忽,你也不会被岑远道弄断腿,甚至惹来杀身之祸。”
已经很清楚了。玉无忧想。他有些恍惚,因为这一切真的太荒唐了。
“难不成你杀了他们,还是为我好吗?”
国师笑了起来:“你居然能想到这上面来,真让我吃惊。”
“你”玉无忧颤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无忧,你当真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对你?”国师叹息道,“现在不是很好吗?你成了玉家的主人,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也再也没有人会逼迫你离开了。”
“那你就杀了他们,那你就杀了他们!”玉无忧望着他,愤怒地喊道。他颤抖着,慢慢弯下身,捂住脸,发出一阵阵哀鸣。国师轻轻拍着他的背,表情十分温柔。
“哎,我其实是骗你的。”他低声笑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喜欢为别人着想,我杀了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碍我的眼罢了。所以你不必愧疚,继续怨恨我吧。当然,你要是愿意那样理解就更好了,我也希望你好受一些。”
“畜生畜生”玉无忧嘶喊道,“走开走!”
“看来你今晚又要失眠了。”国师叹了口气,“我就说,知道这些对你毫无用处。”
他摸了下玉无忧的脑袋,但手被打开了。国师笑了笑,离开了。
玉无忧抓起枕头,狠狠砸到地上。他用力打着棉被,痛哭流涕。然后,他开始狠狠往床上撞自己的头。这是一场噩梦。他害死了父亲,害死了大哥,害死了所有人!因为他,因为他!不管怎样,如果他不认识国师玉家不会遭受这样的耻辱!至少父亲和大哥不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因为他,因为他!
可是,他杀不了国师。
玉无忧睁着眼,直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不,他想,这不可能是爱,这是恨。国师在报复他,没错,他在报复他。只要他还活着,那家伙就会不断地折磨玉家人,因为他知道对他来说,他们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他行事如此张扬无忌,不久他所做的丑事就会全部败露,母亲不会忍受这一切的,以她的性子
玉无忧打了个寒颤。他好像站在了一盘死局上,怎么走都没有生路。国师的手牢牢压在他头顶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他所看到的惨淡的未来中,他必将一个个地失去自己所爱之人。
要怎样国师才能放过他们?要怎样他们才能逃离这深渊?
即使他死,也忽然,玉无忧愣住了。
如果他自杀,国师就会折磨母亲和无虞。可如果他们在他之前死了呢?
假死药。对,假死药。药在哪儿?庄夫人那。他起身,赤脚冲出去。庄夫人看到他,大惊失色。假死药。玉无忧眼睛中闪着亮光。他看到它了。他倒出它,一口吞下。娘,他说,娘,你们没准可以活下来了,只要我死了,只要你们都死了。
他很兴奋,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手颤抖得像筛子。庄夫人惊恐地望着他,哭喊着叫人来。
不,娘,不要叫人。玉无忧想抓住她,可手不听使唤,他浑身颤抖,心中有股异乎寻常的快乐。嗬,嗬。他开始气喘吁吁,眼前金星四冒,他跪下来,紧紧抓着衣服,假死药,他想,活命药。他倒了下去,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在他感到无比快乐的瞬间,所有意识突然坠入一片黑暗,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天后。
因皇帝得了怪病,天下名医云集娄京。其中一人,高而瘦,手过膝,样貌奇特,医术高超,颇有道行,特延入逸仙馆。此人姓慕,名永年,曾蒙国师召见,众皆以为为掌院之选。
十二天后,夜半,二黑袍人入玉府,二人身量皆高,其中一人手奇长。
二十天后。
庄夫人坐在玉无忧床边,国师站在她侧后方,望着床上的人。
玉无忧已经昏迷了整整二十天。
“你如愿了。”庄夫人说,“他不会再醒来了。”
“他没死。”
“没死?”庄夫人凄惨地笑了一声。她已经知道了玉无忧和国师的关系,尽管惊世骇俗,可她现在已经无力去愤怒了,她甚至无法对玉无忧感到一丝责备。相反,她心中满是悲凉。难怪无忧说能求得国师放过他们,不用想也知道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她马上就要失去第二个了。
“那是假死药。”国师脸色阴沉,“那个道士说他不会死。”
“他也说了,那药方是错的。”庄夫人悲哀道,“我倒情愿他死了,这样他就不必再受你的折磨。”
“我说了他不会死。”
“国师大人莫非以为自己真是神明,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吗?”庄夫人挖苦道,“就算无忧醒了,你觉得,他不会再求死吗?他不会醒过来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怎么会再醒过来?”
“他会醒的。”国师执着地说,“他会的。”
玉无忧的确醒了,在两个月后。然而,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他忘记了这一年多发生的所有事情,只留下了对国师刻骨的恨意。庄夫人向国师提出:不要再让他想起那些事了,就让他怀着恨意活下去吧。至少,那样他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