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虞没有到山南,过横山时,他们被天命使追上了。
晚上,门第二次被敲响。这次,送来的是一截血淋淋的手指。
使者说,这是请柬。
当晚,玉无忧去了天命司。
“我哥在哪里?”
这是他见到国师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是第二句。
国师不答,兀自斟酒。玉无忧夺下酒杯摔到一边,双目血红,怒吼道:“回答我!你干了什么?那根手指是他的吗?我大哥呢?他人在哪里?在哪里!”
“原来,公子还知道谋害国师的后果啊。”国师不徐不缓道。
玉无忧瞪着他:“告诉我,我哥在哪。”
“公子想死吗?”
“什么?”
“送走幼弟,打点家产,遣散仆人,公子以为自己做的很高明吗?”
玉无忧震悚地望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我抓住令兄时,他试图服毒。”国师笑了一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绝不会再有羞辱玉家的机会?”他突然抓住玉无忧手腕,逼视着他:“你袖子里,也有毒药吗?”
玉无忧甩开他,骂道:“疯子!我哥呢?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没有吧。”国师自顾自地说,“我可是特意把你弟弟送回来了。有他在,你就不那么容易死了。”
“我问我哥在哪里。回答我,我哥在哪里!”
“公子啊。”国师冁然一笑,温柔地说,“你很生气?可是,我现在比你更生气。我知道公子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你知道吗?不同的死法给人的痛苦可有天壤之别。我可以判玉无瑕凌迟,他会被割上三千多刀,变成一个鲜血淋漓的肉球,或者,他可以让人剥下他的皮,挖去他的眼,砍断他的手,又或者,炮烙怎么样?还有令堂,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受刑如何?这样他们就能见上最后一面了。绞刑如何,那对老人家来说比较温和,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她跟儿子道别。或许,我应该把你弟弟也请来——”
“住口啊啊啊!”玉无忧扑向国师,却轻而易举被他打倒,国师一只脚死死踩在他胸口,俯视着他,表情凶狠而阴森。
“所以说,你不该做这样愚蠢的事。想死?呵呵现在你该知道了,我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忧啊,其实你活着价值更大。”
国师移开脚,蹲下,对奄奄一息的玉无忧微笑。
“知道吗,你可以救玉无瑕。”
刑
国师提出的要求,看似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他想折磨他。玉无忧走在回家的路上,木然地想,他就是想折磨他。是恨他?不是。是迁怒?不是。他就是想折磨人,看到他人痛苦。
国师给了他两天时间,两天后他要是没有得到答复,就会送来第二根手指。他根本不急于处死玉无瑕,也根本不急于抓捕玉家人。玉无忧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老鼠,被困在国师的手掌下,进退不得。他还能怎么做?死吗?然后让大哥受尽折磨死去?
“你要是敢寻死,我就把你的魂魄抓回来,让你看看你的家人一个一个是怎么死去的。”
玉无忧打了个寒颤。恶鬼。畜生。非人哉的东西。竟然把神仙术用在这种地方!他该怎么办?连黄泉之下他都无法逃脱,他该怎么办?还有大哥,母亲,三弟,他该怎么办?
“好好想想,暗杀国师还能活着,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你那样爱自己的家人,这点牺牲应当不在话下吧。”
“又或者,你想看着他们去死?人呐,无论嘴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其实都是贪生怕死的。你猜猜他们要知道你本可以救他们却没有救,会不会埋怨你、恨你?”
“而你呢,我绝不会杀死你。死多轻松啊,你一定要活着背负这一切,日日夜夜活在悔恨之中。我保证,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疯子,疯子。
根本没有选择。摆在玉无忧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
回家后,他跪在庄夫人面前,恳求道。
“母亲,请将我剔出族谱。”
从此刻开始,他已舍弃了为人的资格。
他在家呆了两天,踩着最后一缕夕阳去了天命司。
在天命司的那三天,对玉无忧来说宛如噩梦。他陷入了混沌之中,不知昼夜,不知饥寒。他不再探究国师折磨他的缘由,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苦涩的异香深入他的皮囊,令他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恶臭。他盯着徐徐燃烧的香炷,看它一点点燃烧到尽头,在一瞬坍塌,崩落,湮灭。
当房间完全被黑暗浸透时,玉无忧睁开了眼。他听到国师平缓的呼吸声,伸出手,慢慢摸索着,在散乱的衣物中寻找着。
“娘。”那天,他对庄夫人说,“您赴死之心,依旧坚决吗?”
在家那两天,玉无忧翻遍了所有古籍,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炼出了那东西,来不及试就去了天命司。临走前,庄夫人对他说:“汝父若在,亦会赞赏你的决定。我玉家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希望那东西——假死药有用,那样无虞就能活下来。玉无忧摸到了一条滑溜溜的东西,是腰带。
不是这个。
事发之后,庄夫人会给无虞喂下假死药,装作自己毒杀了幼子。她会被官兵带走,而汪叔将照料无虞的“尸体”,直至入棺下葬。
“我不能死。”庄夫人说,“必须有一个人应付官兵,只要无虞能活下来就行了。”
“老仆一定会把三公子挖出来的。”汪叔发誓道,“若老仆也被抓走,老仆也必会将此事托付给可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