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发生在十几年前,明州突然出现一名凶犯,在夜晚杀害年轻女子。
明州系海港大城,客商云集,十分繁华,大小街道店铺林立,通宵开业。因居民多为商户,民风亦甚开放。被害的女子都是良家民女,已婚或未婚皆有,皆是在晚间出门逛市集的时候被人掳走杀害。
恰好这时明州知府犯事去官,衙门里的数名官吏跟着一起丢官或下狱,新知府和新任官员都还没到任。因明州乃商贸大港,暂调来的官员都只着重管户、工、礼等公务,使城内商贸税收民生文教不受影响,或处理些紧急的商贸官司买卖纠纷之类。刑狱事务确实暂有凝滞。
凶犯正是挑准了这个空档,开始犯案。
衙门一时半刻拿不到凶手,城中一些富户雇佣护卫保护自家女眷,更有被害女子的家人雇人私下调查这些案件。
被害女子的家人和担心自家女眷安危的富户又互相联通,竟要成一股势力。
朝廷亟命督帅府衙门与镇守此地的兵营一同临时接手明州防务。
按律,军营与督帅府衙门本来绝不能干涉地方文政,但案子的走向已有些敏感,明州城汇集万国客商,安稳为第一要务。朝廷特批督帅府衙门先行调查此案,并亟调江淮知府柳知暂时兼辖明州事务,接续查办。
桂淳谦逊地道:“当时桂某算个闲人,也被派去查案。头一回参与刑案,挺忐忑的。”
柳桐倚不动声色地听着,他读过父亲留下的卷册,据他所知,当日能参与查案的都是督帅府中干练机敏的军官和精兵。绝非桂淳谦称的这般。
就在柳知奉命赶往明州,督帅府开始查案的时候,明州府衙刑房的人也生出了复杂的心思。
他们侥幸未被前任大人的事牵连,保住饭碗,偏偏这时候出了案子,还闹大了,如果督帅府和柳大人破了案,难保他们不会被问个怠职无能之罪,也一起去喝西北风。
于是明州府衙的捕快暗中各处调查。
某日下午,两名捕快在一间茶棚的角落吃茶,听到身后有人言语。
原来隔壁是一家食铺,与茶棚共用一堵墙,在食铺靠墙角座位吃饭的人,说话声恰好落进两名捕快耳中。
只听一男子声音道:“原不信这是真的,谁知道都对上了……你可莫对旁人说。”
另一人道:“劝兄还是去报官,莫说是为了救美人之命,若真是恶徒之物,他知道在你这,恐怕将有危险。”
前一人道:“我怕是假的,衙门当我假报官。或是真的,问我何处得来,他们正拿不到人,将我顶上,我可完了!”
捕快立刻奔到隔壁,拘住说话的两人带到衙门。一番审问后,两人扛不住招认,其中一人偶尔捡到一本小册子,里面都是女子画像,本以为是市集上常见的美人图册,一翻后发现,里面的美女都是本城人士,标注了姓名、住处、年龄等,前几页的女子正是本案遇害的。且纸页上附有字句,诸如“放荡”,“该杀”之类。
捕快即刻去搜那人家中,在枕头下翻出图册。果然如那人所言,册内共绘了十六名美女,画中的所有美女都身着蝴蝶穿花图案的衫裙,每幅画像后各留有数页空白。唯独前五名女子,皆是本案已遇害的女子,画像后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详细写了如何杀害这些女子及□□不堪之字句,甚至还各配了一首小诗。
另外的十一位美女图绘旁有些已简略标注了小字,写了想如何杀害这些女子。
府衙刑房的捕快拿到图册,觉得可能是凶手所绘。
因为本案五位被害的女子,其中两名,遇害时都身着蝴蝶穿花图案的外衫或裙子。
但这一点无论是府衙还是督帅府皆没对外公布过。
图册作者却知道,应是凶手,或与凶手有关联的人。
府衙刑房对如何处置图册又起了争执。
一些人主张依此追查凶手。
捡到图册的人供认,是在码头附近的一家面馆中吃饭,于椅子上发现了那本册子,应是上一位客人落下的。
那面馆乃寻常食铺,凶手可能住在附近,且并非有钱人。
能做下此案,需有体力,不会是老弱病残。
还能写会画作得了诗,是个读书人。
此人又对蝴蝶穿花图案有某种执念。
如此可以联合户房,借口盘查城内青壮人口,由签名画押获得笔迹,查找凶犯。
另一些人则觉得应把图册交给督帅府,如此督帅府觉得他们很配合,又努力,说不定还会让他们一同查案。案子破了,不指望分到功劳,只要大人们觉得他们很顺眼,大家就不会丢饭碗。
两方正在讨论时,府衙刑房有个年轻的小捕快又看出一条线索。
画中所有美人身着同样的蝴蝶穿花纹衫裙,是城中一家绸缎铺锦华庄特有的花色。
桂淳简略地道:“那一年时兴这样花色的衣料,好多绸缎庄都卖,差不多全城的女子都有一件。”
张屏察觉到身边的柳桐倚定了一下。
他看看侧方,柳桐倚正端起酒盏,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似乎方才是张屏的错觉。
张屏又有些不解。
他知道桂淳方才的讲述是跳过了一段不太方便公开谈论的情节,在座所有听说过这个案子的人应都晓得,明白。
那桩案子发生前后的一两年,并非只有明州时兴蝶花图案的衣料,全天下的女子,连张屏所在的西北小县中的女子,都爱穿这样花色的衣裙。
此风潮的源头是先帝最宠爱的殷宸妃,玳王启檀之母。
据传,那年宫中赏花宴时,宸妃一袭百蝶穿花裙立于园中,锦绣群花皆比不上她的绝色容颜。先帝招画工绘下宸妃美貌,画工皆战战兢兢称罪,竟无人能画出娘娘美色之一二。
于是不久后,天下女子竞相穿着蝶花图案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