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咧咧嘴,狠狠啐了一口,大骂着贱货,抡起拨火棍劈头盖脸抽娘和他,等他眼前都糊了,才听到咣啷一声响,畜生丢下棍子走了。
娘抱起他,拼命擦他的脸,喊他名字,他却实在想睡。
刚才要是也睡着了就好了。
但刚才,他醒着,也是娘让他醒着的。娘说,别出声,等娘喊你。然后在外屋跟那人说话。
“你没看清那俩人长啥样?”
“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出来。要是被我找着他们……”
“算了,幸亏你没事。有册页子在,知道里头有啥东西,早晚能找着。你喝了这个赶紧走,他跟村里头的人都快回来了。”
“不,咱还按原定的来。快,喊孩子出来!”
“咋能按原说的来。这都啥时候了,咱们啥也没有!”
“听我的,有。没有我也能挣。你揣好册页,先跟孩子去。我往那边走一趟,事办成了,他得给费用。”
“他有多少钱?!你真信他许的?不成了,你赶紧走。”
“成,你娘俩快,别拖!听我的!多少他总得给我点……小增,小增——”
他听见唤,正要探头出去,外屋门砰地开了,一根大棍猛地抡到了小秆叔刚包上布的头顶。再一棍,打中了娘。
那畜生狞笑着恶狠狠挥棍。
“贱货,婊子,这回可算被我逮着了!”
增儿梗着脖子昂然向冯邰道:“大人方才刚说过,杀人的罪太大,指认要有凭证,否则是诬告。”
冯邰微微眯起眼。
谢赋一拍惊堂木:“大胆刁徒,竟敢对府尹大人不敬!”
增儿在心里不屑一笑,恭顺地低下头。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谨记大人教诲。”
从会说话走路时起,他就知道,如何表现出最乖最顺从的模样,讲最讨喜的话。
但依然没少皮开肉绽。
“小兔崽子,瞪着眼瞅啥?恶心!”
“滚,少在老子跟前叽歪!”
“淌啥猫尿,奸猾的小贱种!”
……
他能鼻青脸肿地马上抹干脸上的血咧开嘴抱着畜生的裤脚喊爹。
四五岁便会温酒端菜捧洗脚水。
挨再狠的踹也立刻爬得起来。
讲梦话都是“我不敢了”,“爹打得对”。
端详神色就知道旁人想什么,有一千个办法在几句话之内让一个人笑起来。
那姓贺的傻缺,所谓管事的傻子们都说:“这孩子机灵,真是块跑堂的料。”
他乖巧地笑,心想,是,多谢我爹。再想想畜生该在土堆里被蛆虫拱烂了,不禁开心,笑得更甜了。
抢了别人的箱子发横财的贺老板,最爱对伙计讲,做人做事,要讲良心,懂感恩。
嗯,老板说得是。增儿特别知道感恩,心中常常感恩。
感恩那土里的那一堆,让儿子人见人爱,吃上了一碗饭。
感恩傻缺的贺老板和卓老板,以为自己特别高明,来路不正的钱从没被人发现。
感恩蔡府的老爷,每口宝箱里的东西,都记在小册子上。
最感恩树下的小秆叔。
“娘,你还记得不,那天晚上,小秆叔说他从蔡家抱出两口箱子。后来我在桌子底下捡到几张纸,上面写了好多宝贝的名字。是箱子里的吧。我知道抢小秆叔的人是谁了。”
我还遇到了一个人,长得特别像小秆叔。感恩苍天,让我遇见他。
更感恩得发和刘老太。你俩怎么就这么合适,比我更像案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