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聪大声道:“那咱家也不是就该着教他的!我娘已经求爹爹告奶奶给他谋到这份差了,他要学手艺,为什么不能自己找人学?学什么不好,偏学咱爹会的,合着我们全家都得贴他供他!”
刘仲勤喝道:“老三你少说两句,没处显能耐了是吧!”
刘伯秀长叹一声,仍是向张屏和柳桐倚道:“表弟想学算账,应是觉得跟亲戚学方便。但……表弟住在这,与小人平日里难免有些磕绊……小人亦有私心,表弟在客栈这些年,其实已学得比我们弟兄几个都会来事,比如他或是为讨家父开心,曾打算牵线令客栈厨房考虑改买大丰年的粮食……然小人多半出于嫉妒,就揣测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张屏直截了当道:“于是你与令尊都不想教他。”
刘伯秀点头:“对。他求了几回,家父与在下只管推诿,他瞧出来了,没再提,到处在城里转着找人教。难免招了邻居熟人议论,说我们家凉薄,待他不好……”
刘叔聪冷笑:“升米恩斗米仇呗。他有今天是因为谁?然一件事不如他意,我们家就成恶人了!”
张屏未理会刘叔聪言语,仍问刘伯秀:“徐添宝如何求人教他算账?”
刘伯秀道:“附近有老邻居是老账房,他就给人家扫地买酒,陪着下棋搓牌……”
张屏道:“跟孙大爷打牌也是?”
刘伯秀点头:“是,但孙大爷不是账房,老跟他一起搓牌的乔大爷才是。后来乔大爷给表弟指路,不上工时,去挨着城门的那家私驿万里承运白给人家点货搬运,其实是从抄货单开始学记账。”
张屏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做事?”
刘伯秀道:“去年年底吧,快腊月的时候。”再深深一揖,“小人已尽说实情,求大人与张先生也给小人家一句实话,是不是徐添宝怀恨在心,对家母做了什么?可小人一家这段时间真没惹过他。”
刘大爷嘶哑地嗝了一声:“五六天前,添宝拎着一只破靴子来问,他的靴头踢破了,能不能请他三姨帮着补补……老太婆出了一天摊儿,刚回来,腿疼胳膊酸得不行,一杯茶都没喝完。我就跟他开玩笑说,添宝啊,你的艺名改得好,得发。眼下做两份工,真的要发了,也得更讲究些,破靴烂袜的,就别穿了,扔了买新的,多省心。他笑着说,对不住,是他老不让他三姨省心,他错了,求我别寒碜他,他就是个小伙计,第二份工也是白给人做,只会出力气,以后能少给人添些麻烦就好,而后拎着鞋走了。老太婆心里有些不好受,追过去说帮他补,他说不用,鞋已经扔了……”
刘叔聪气急跺脚:“竟还有这事?爹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刘大爷哽咽:“我想着就一双鞋,能置多大气?”
刘叔聪恨恨磨牙:“徐添宝不一惯这样么,只要有一星半点不顺着他,他心里就记上!”
刘仲勤道:“应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对咱娘下毒手吧……”
刘叔聪赤红眼珠一指张屏和柳桐倚:“那二哥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过来?!”
刘大爷嗝地一抽,又嘶声大哭,刘伯秀赶紧一跨步挡在刘叔聪与柳桐倚张屏之间,一巴掌拍下刘叔聪的手:“老三不得无礼!”转身向柳桐倚张屏连连作揖道歉。
柳桐倚道:“无妨。但请告知那家万里承运在何处?”
刘伯秀立刻道:“西城门边上,一个大门楼。小人可以带路。”
柳桐倚道:“不必,惭愧我方才糊涂了,县中捕快们肯定认得。诸位请先在家等候消息。”
刘伯秀再深深一揖:“求大人一定找到家母。”刘家另两个儿子搀扶刘大爷也跟着行礼。柳桐倚温言与他们作别,张屏不声不响转身,疾步走向大门外。
跨出刘家大门,他先询问:“大夫到了没?”
立刻有人应声:“到了。”
两位背着药箱的人自灯影中走出,欲进刘宅,被张屏拦住。
“请二位稍后随柳断丞与我去一个地方。”
两个大夫愣住,柳桐倚快步赶来,张屏侧身看他:“柳断丞要去万里承运?”
柳桐倚一顿:“张兄想去别处?”
张屏颔首,扫视众捕快衙役:“当下共有多少人手?不算柳大人、在下及这两位大夫。”
一个衙役道:“回大人与先生话,守在这里的有六个,陪着两位大夫又过来四个,加上随柳大人与先生尊驾一同过来的两人,拢共十二人。”
张屏问:“有无十二匹马?”
方才回衙门传话的捕快之一上前:“惭愧衙门一时没这么多马匹,只带过来一辆车,加上拉车的共六匹马,三头骡子。”
张屏问两位大夫:“二位可会骑马?”
个子高些少壮年纪的大夫羞惭道:“学生有些惧牲口,不会骑马,骡子也……”
瘦小花白胡子的老者道:“老夫会骑。”
张屏松了一口气,向柳桐倚拱手:“我更急些,能否让这位年轻些的大夫与柳断丞一同乘车,往万里乘运?”
柳桐倚爽快道:“好。只需一匹马拉车即可,车驾不及马快,那骡子全归我这边。如此芹墉兄与我除却一边一位大夫,都再带三个人。仍是剩下六人守在此处。”
张屏点头:“好,多谢。”
两人各自点人,到巷口登车乘马,柳桐倚又问:“芹墉兄还未告诉我,你去何处?”
张屏接过马鞭:“去下午的那片废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