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蔡三是蔡家下人,应是仆籍,挂在蔡府名下。
贺庆佑面露艰难:“这……罪民哪敢多问,他让怎么写怎么写罢了。”
桌上茶水已冷,云毓摆手命左右换上新的,又道:“算来此人几年间讹了贺老板三千两银子,而今他死了,贺老板总算能及时止损,今后可高枕无忧。”
贺庆佑忙叩首叫屈:“可罪民成了杀他的嫌犯!真是当年财迷心窍的报应!求两位大人和张先生明断详察,早日拿到真正凶徒。”
张屏再问:“贺老板每年都如何给他银钱?”六百两银子,换成银锭子也蛮沉。
贺庆佑道:“一般是碎银和银票,可全国通兑的那种小票。各个大银庄的都有。罪民不知他和卓西德如何往来,但罪民交钱的地方仍是在二里坡的烟波亭。每年只要他到了,必会在卓西德的客栈住下,然后到罪民的酒楼大吃一顿。次日下午,罪民便将钱装在一个灰褐色的包袱里,到烟波亭处,假装赏景,他也拿一个同色的包袱,调换取走。”
张屏道:“他今年吃完酒菜,出门便死了,你的包袱如何送出?”
贺庆佑垂下头:“自然是没有送。本来都包好了,可一得知他死了,罪民立刻就把东西都掏出来,包袱皮也窝藏起来了。”
柳桐倚道:“包袱皮请取来一看。”
贺庆佑连连点头应承。
张屏又问:“每年,贺老板都只看到他一个人,未曾见过疑似他的同伙或令你觉得可疑的人?”
贺庆佑道:“说实话,罪民一直也想找到他的同伙,但这厮与其同伙都小心得很,罪民留意查看,从未发现形迹。”
门旁的小文吏取来记录下贺庆佑供词的文书,先呈交柳桐倚审阅,再着贺庆佑看过后签名按指印。
柳桐倚让贺庆佑先行退下,但其与家人不得离开县城。
贺庆佑战战兢兢离去。云毓望着其背影道:“真是好一桩离奇案件,我也不禁想知道真凶是谁了。原来勒索竟能谈价,还谈成了。那死者挺厚道,一年六百两银子都答应。”
张屏肃然问:“云公子觉得,一年六百两银子,不算多?”
他感觉非常多了。他之前做县丞,每月俸银八两,升做知县可拿到十两,但没上任几天就被罢官,一文都拿不到了。
云毓略一怔,继而露出微笑:“六百两银子,自……不算小数。可蔡家的人之前在两江处做督办采买事务。两江之地是何等富贵地界,想来所见皆是豪商巨贾,仆从门客应有几分见识。此仅是云某的一点浅薄愚见,随口一说,望不会干扰柳兄与张兄对案件的判断。”
柳桐倚拱手:“云公子客气,今日多亏云公子相助,不然柳某与张兄将束手无策矣。”
云毓起身还礼:“柳兄此言才是客气。今日托柳兄与张兄之福,有了一番精彩见识。二位应需继续查访,小弟亦有些其他事情,便不多打扰。”
三人即彼此客气一番作别。
云毓与随从先离开客栈,柳桐倚和张屏随后出门,张屏看了看门外景色,又沿着当日蔡三曾走过的路徐步前行。
一直走到散材倒下死去之处,张屏停步,打量身边的围墙。
这是百巧纸鸢坊的院墙。
柳桐倚轻声问:“张兄,你我可要入内?”
张屏摇摇头:“卓老板在客栈内,桂兄和燕兄或想等柳兄与我到后才问供,先回客栈?”
柳桐倚颔首:“好。”
两人一路走回客栈,小伙计侍候他二人上楼,引到丁字一号房前,便飞速又不失恭敬地退下,全无一句闲言。柳桐倚在房门上轻叩两下,桂淳打开房门。
“正等二位。卓老板有些话想聊聊。某与燕兄觉得还是等二位回来再说,正好能与酒楼里的话比对比对。两位看是在这屋聊,还去二位的房内?”
柳桐倚转而看张屏:“张兄觉得哪间合适?”
张屏望了望屋内抱着茶盏斜坐在下首的中年男子:“丙一吧。”
在散材住过的房间,更方便问话。
桂淳干脆地点头:“好。”上首的燕修亦起身,下首那男子也放下手中茶盏,一副恭顺姿态地跟着站起。
进了丙一房,不待张屏、柳桐倚、桂淳和燕修落座,那男子便扑通跪地:“罪民卓西德,拜见诸位大人与张公子。”
柳桐倚和蔼道:“卓老板请起,只是有些疑问请教,不必如此。”
卓西德立刻道:“不敢不敢,身犯大过之人,怎能当大人一个请字!”
张屏捧出账册:“方才,在下与柳断丞在酒楼与贺老板算了算历年账目……”
卓西德又一揖:“不用算不用算,罪民许多钱财来路不明,自知难逃法眼!”
柳桐倚道:“如此,本断丞便直接询问,每年都住在此房中,三月初二死于街旁的那位姓散名材的客人,卓老板之前是否认得?”
卓西德再一叩首:“认得认得。此正是罪民所犯下并隐瞒的陈年旧过——十几年前,蔡府大火那夜,罪民与贺庆佑意外与他相遇,扭打时失手将他打昏,拿了他的两口箱子,因此从五年前开始被他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