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良冷笑一声:“呵,现在好了,一旦查账查出问题,你这个主簿跑不掉,我这个县丞也跟着遭殃,那些人哪一个会站出来替咱们说话”
杜喜叹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希望县尊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借此来拿捏咱们乖乖听话,而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以马周的性格,一旦得知万年县衙里外勾结、上下其手,势必不依不饶,到时候不管是他身后的京兆杜氏亦或是段元良身后的郇国公府怕是都压不住。
最怕的还是人家的目的根本就是他们身后那些靠山……
段元良抬眼看向窗外,纷纷大雪之下几个人拎着刀子站在门口:“我现在就想知道若是执意闯出去,这些人敢不敢对我动刀子”
杜喜吓了一跳,忙劝阻道:“你可别冲动!李百药乃是当世大儒,即便是孔颖达都礼让三分时常以后进自居,朝中文官对其极为敬服,只要不是他亲自动刀子,就算杀了咱们也不至于有什么严重后果,顶了天就是贬斥出京。可你别忘了这人可是房俊推荐的,对别人来说贬斥出京去往穷乡僻壤等于前程尽毁,但若是房俊随便在沿海某处给他安排一个职位,都比内地各处上县活得更滋润……对别人来说的官场忌讳,李安期还真不一定在乎。”
段元良也只是说说而已,哪有勇气去顶着刀子去闯门
恨恨一拳砸在桌案上,骂了一句:“娘咧!依仗身后有靠山便可百无禁忌,真是混账啊!”
官场之上,最烦人的就是那些靠山硬扎的二代、三代。
这些人世家出身、家境优渥,根本不知官场之上从不入流的杂官一路混上去的艰辛,所以很多时候不在意所谓的“官场规则”,容易意气用事,一旦吃了亏就会反应激烈,根本不考虑后果。
反正无论闯下何等大祸都会有人收拾残局,又何必委曲求全呢
当不了官就回家锦衣玉食、红袖添香,一样活得快哉美哉……
可他愤恨李安期这样的二代无所顾忌的时候,却忘记他自己也正是因为有背景、有靠山才能在这县丞之位一坐多年,连县尊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双标得很是彻底。
另一边。
李安期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忙碌不停的账房、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动,问道:“诸位,账簿可否有问题”
有问题是肯定的,只不过若是那些硕鼠手段高、做账功夫精妙,一时片刻未必能够现端倪。可他现在借着马周的名头陡然行事,未必能够持久,等到封锁县衙的风声传出去,那些人背后的靠山势必展开行动,到时候自己肯定顶不住压力,只能不了了之。
不将这些人挖出来,任由他们继续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自己在万年县衙犹如泥胎陶塑的菩萨一般寸步难行、处处掣肘,尤为重要的是稍有不慎就如同此次这般替这些人背了黑锅……
一位年老的账房不抬头,手里快拨动算盘,回话道:“县尊放心,这账簿的确有问题,不过尚需一些时间好好理清。”
李安期放下心,犹有心情说了一句:“越国公果然惊才绝艳,单只是明这算盘,便足矣青史垂名。”
之前依靠算筹计算,费时费力还不够准确,往往需要多次验算才能确定最终数字,可现在有了算盘又方便又精准,事半功倍。
一个年轻一些的账房笑着回话:“算盘固然精妙,可与算盘配套的珠算口诀才是真正的巧夺天工!民部自推广算盘以来,积压多年的账目很快理清,对此极为赞誉。”
大唐立国之后承袭隋制,中枢依旧是三省六部之架构,吏、民、礼、兵、刑、工为六部,太宗皇帝之时,有官员谏言“民部”应当避讳,改为“户部”,太宗未采取谏言,反倒下旨准许民间食用“鲤鱼”,可见胸襟之开阔。
及至太宗驾崩、新皇继位,又有人提出改“民部”为“户部”。
当初太宗皇帝自己否决这项谏言,体现了宽容之胸襟,可李承乾身为人子,就不合适继续否决,所以同意将“民部”改为“户部”,不过也并未颁布圣旨严格执行,所以朝堂之上亦或是民间,更多时候都是“民部”“户部”交杂称呼。
一个时辰之后,那位年老账房直起身来到李安期面前,将一本账簿放在书案上,嘘出一口气,道:“幸不辱命!县尊请看,此处……贞观十七年,二月初九,衙中结余房屋修缮款项七千四百贯……五月十三,结余一千三百二十九贯,其中差额六千零七十一贯。而此期间之支出,累计却只有五千一百零九贯,亏空九百六十二贯。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详细款项支出之中,多种材料都于事实不符,譬如此处,三月十七,由城西砖窑购入青砖一千三百块,每块价格二十七文……那年户部休整仓库,乃是老夫经手账目,亦是由城西购买砖石,但老夫记得清楚乃是每块十二文……如此种种,多不胜数,这账簿问题很大。”
但凡是假账,都是事后虚构,难免有疏漏之处,尤其是这种经年累月的账目一旦作假,只需严格核查几乎无所遁形,就看有没有人查而已。
李安期大喜,马上下令:“封存账目,上报京兆府,同时询问是否上报御史台,请府尹定夺。”